这大概是继我姥爷离世之后,我第二次经历亲人的离去,他是我舅舅。
我周五下午去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双手紧抓着床的护栏,瘦的骨节凸起,张开着嘴大声的喘着气。我进病房的时候,他仿佛看透一切一般,带着绝望和哭腔艰难的喊着:“我要回楼上!实在不行回楼下也行!”楼上是他家,楼下是我姥姥家,他眼睛里的绝望以及看透一切的目光让我心慌。我哥哥就在旁边安慰着他,告诉他等他好了就能回去,然后一把抹掉了眼睛里的泪。
后来做透析的时候,家属都出来了,我看着我哥在门外头绝望的眼神,我舅妈一个人跑到厕所偷偷抹眼泪,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慌张。这次透析要做十个小时,他一个人在病房里,只能躺在床上一个人度过这十个小时,伴随着透析的痛苦。
在他以前住过的病房里,他的病友和亲人在为他祷告,我好像明白了他生病之后我舅妈突然开始信耶稣的原因,其实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慌张。我不信神,但是我希望他能被耶稣所救赎。
晚上回姥姥家吃了个饭,然后回家,突然妈妈电话打过来,说情况不好,可是他那个时候透析都没做完。我叫了个车到医院,就看到他全身插满了管子,只会张着嘴出气,眼睛无神的看着前面,瞳孔好像不会聚焦了一样,别人问他话他也只会发出气流的声音,很凄凉。
不知道是我生性凉薄还是怎样,我没有那么想哭,我看到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抹眼泪,可是我一滴眼泪都没掉。我看到我哥那个难受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想,如果我爸妈也这样了,我会怎么办,我能不能忍住不哭,或者说,我忍不忍心看他们受这样的苦,忍不忍心给他们安乐。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医生说情况好了很多,我就和爸爸回家,妈妈在医院陪着他,姥姥和我嫂子也回去了。
但是周六早上我接到妈妈电话,说凌晨三点四十五人没了,那一瞬间我不知道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起床洗漱穿衣服去姥姥家,看着正屋的黑白照片,门口的两个花圈,突然整个人都放空了,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看着姥姥家来了一波又一波亲戚,哭的呼天喊地,可是我只能冷眼旁观,我哭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办。
仔细想来,他卧病在床也六七年了,可是我怎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黑白照片上的他和周五我见到的他完全不一样,差别大的我甚至以为是两个人,周五我进入病房见到的他的模样,可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也记得我握着他的手,给他带仪器的时候,他手的温度有点凉,但不冰冷,比常人体温低了一些,触感也不是很粗糙,但是他的手软绵绵的,一点劲都使不出来。我是真的没想到,周五下午四五点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的肢体接触,周五晚上十点多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