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回忆是我们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围坐在厨房里的矮凳上挤肉丸。爸爸之前买了很多斤小红鱼和瘦猪肉,在一个专门的地方交了钱用机器给碾成肉糊。妈妈教我用左手的虎口稍稍用力向上挤出一个肉丸,右手拿起在水中浸泡着的瓷勺贴着手指边用力一刮,一颗完整的肉丸就成型了。待蒸好后,屋子里都飘着肉香。还记得有一年妈妈发动了全家一起炸鱼干,我就在边上看着,趁妈妈没看见就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然后被烫得哇哇叫。
吃年夜饭的时候,饭桌中间有个烧炭的小炉子。爸爸每吃上一会就会把凉掉的菜换到炉子上,尽管寒冬腊月,还是确保了吃下去的每一口菜都是热乎乎的。在我们老家,年夜饭叫“围炉”,就因为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个炉子。吃到尾声的时候,爸妈会给我们压岁钱。妈妈就在一旁教年幼的我背“四句”给他们新年祝福,恭喜发财,全家平安,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吃完饭后的重头戏是放鞭炮。炮的种类还不少,有摔炮,擦炮,蜘蛛炮,小连炮,仙女棒,小型烟花筒……摔炮和仙女棒没什么威力一点都不过瘾,小连炮价格适中,又能响得较久,就很受欢迎。那时我意识到如果用手指捏住小连炮的上部,点燃的时候尽量把手伸远,就能显得特有胆量,一时之间得意洋洋。擦炮是我的最爱,威力足以把铝罐炸得老高。有一次夜里对面邻居的熊孩往我丢了一个点燃的擦炮,我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抓,结果大拇指被炸得皮开肉绽,哭着跑回家了。
正月里跟着妈妈去各路亲戚朋友家串门,我是红包收集器。回来的时候裤兜里鼓鼓的,可大多数的时候我的大笔财产都会被妈妈帮我“存”了起来。我喜欢去外婆家,因为可以去表哥的书房里看书,妈妈就和亲戚们在院子里打着麻将。入夜后麻将声,喧闹声,鞭炮声,小孩奔跑嬉戏的笑声,我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竟也没被打搅到。
春节的回忆里还有我的爷爷。爷爷每年都会手写对联,帮自家人写,也帮邻里街坊写。我在旁边看他挥毫笔墨,一笔一划,苍劲有力,爷爷嘴角的那自信微笑,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他老人家走的时候,回想起和他拌过的嘴和他写过的每一个毛笔字,心下一时惆怅难以舒噫。
第一个本命年的春节,我刚刚学会骑摩托车。偷偷背着家里骑着比我还重的摩托车去镇中心买了一个玩具,回去自然挨了一顿骂。可当时我心里却一直在暗爽,那是一种独自冒险的精神在刺激着我的神经,那个玩具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过程竟比结果更让人享受其中。
举家搬往另一座城市后,也许也因为我也在慢慢的长大,年味就开始变淡了。在异地求学的我每当放寒假回到家中,像倦鸟归巢,总是抑制不住兴奋,而等到真正回到,又开始无法忍受漫长而无聊的假期。于是我流连在旧书摊和卖桔树的摊位中,有时候在天桥上望着车来车往,有时候漫无目的的走路,打发着我的青春岁月。
后来我毛遂自荐去了一家培训班找了份派发传单的兼职,正正经经的打起工来。可好景不长,没做几天我就遭了一种叫“百日咳”的怪病,四处求医不得好,无奈之下我生涯中的第一份兼职就这样草草落幕了。第二次兼职是在家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当理货员,工作内容相当简单,检查货架上什么商品缺货了补上就行。只要经理不在,小组长就会带着我们在仓库偷懒。小组长是个胖哥,滔滔不绝的给我们几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哥讲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精彩,转过头看看我们崇拜的脸蛋,弹了弹烟灰,讲得更起劲了。那个春节,挣了一千多块钱,好开心啊。
正式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被安排留年。领导们组团过来慰问,意外的收了个红包。值班的时间不长,回去也能刚好赶上年夜饭。还是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围着一起吃,炉子也换成了电磁炉。哥哥的女儿也为饭桌增添了更多欢乐。吃完饭后逛花市,年里跟三两好友聚一聚,倒也惬意。
如今趁着过年,会带上爸妈到处走走,带着小孩玩我小时候玩过的那些新年“必备”项目。假期不长,年一过,又会是匆匆的离开家。那一抹红慢慢模糊,直至每日的琐事冲刷下来,生活就又重新回到了灰。
年的很多符号都已褪去,唯一不变的是家人团聚。年味如同乡情一般,最重要的不是故乡这个地点也不是春节这个时间,而是一家人能齐齐整整,平平安安,便是这年里的最大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