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越大,越不愿意过年。特别是处在尴尬的年龄,二十六七岁,过年回家见到亲戚邻居,嘴边的话总逃不过工作、结婚、生娃、买房买车......因此,我们不愿意过年,更不愿意走亲戚。
但是,二姨于我,总是最特别的存在。
比起将每年到二姨家的拜访称为“走亲戚”,我更愿意称它为:回家。
我的童年是在二姨家渡过的。二姨有三个孩子,大表姐和大表哥在初中毕业就赶上了外出打工的热潮,都去了深圳打工,所以家里就剩年龄与我相仿的二表姐以及二姨、二姨夫。面对五岁的表姐和三岁的我,二姨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那时候,院子里有一颗枣树,高过房顶。夏天的傍晚落下淅沥的小雨,早上起来,总有落了一地的细碎的青黄色枣花,踩上去还有细微的响声。有时候起的晚了,就只能看到猪槽里找那一地的枣花进了,而那头黑猪对这浪漫的枣花,却是不感冒的。要想吃枣,我和表姐需得沿着楼梯爬上房顶,才能勉强够到一串串的青涩小枣。所以每听到房上瓦片的响声,二姨就会从灶台下出来,撩开嗓子冲我们喊:你俩又皮痒了吧?!
那时候,院子里有一个猪圈,一黑一白两头猪,个头比我俩都大。二姨说我和表姐的主要工作就是给猪打草,等到过年把猪养肥了卖掉,就给我俩买新衣服。有了这念想,我和表姐夏天的午睡总是醒的特别的早,生怕误了给猪打草的时间。醒来就把打草用的工具统统放到车上,然后再叫二姨起来一起去。夏天雨水多的时候,河里的草随便打上来就够两头猪一天的口粮了。但如果赶上野草疯长的时候,就要钻到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将草拔了带回来喂猪。
是的,就是那种在里面只听得到声,但看不到人的“青纱帐”。锋利的玉米叶“挨到”脸上就是一道口子,不断涌出的汗水渗到口子里,那火辣辣的印象简直不要太深刻。即使想买新衣服,我和表姐也还是不愿意去的。每到这时,二姨就会往水缸里灌满水,在里面冰上大西瓜和洋柿子,然后迎着明晃晃的太阳神气十足的对我俩说:回来就能吃呢。我和表姐都没有水缸高,但是,我俩都知道,那里面有好吃的。
那时候,村子里时常会有来换东西的“大板车”出没,引得全村的小孩儿都围在一起。车上有扭得紧紧的大麻花、五颜六色的螺丝糖、五颜六色的发卡以及五颜六色的塑料凉鞋。是的!对于天天上房打枣的小屁孩来说,“大板车”绝对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远远的听见大板车的吆喝声,我和表姐就飞快的跑回家,把家里的所有破烂儿都拾掇出来,希望可以多换两个螺丝糖。又一次大板车来时,二姨认真看了很久,然后咬咬牙回家扛了半袋麦子过来,于是花花绿绿的小上衣,我和表姐,一人一件,高兴了整个夏天。
那时候,我三岁,二姨还很年轻,头发乌黑,脊背笔直。
那时候,我三岁,二姨还很强壮,可以同时抱表姐和我。
那时候,我三岁,二姨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