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谁杀死了你?

"Witch"

Ⅰ剧场

当他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我承认内心不仅仅是激动得颤抖,还有一丝惶恐。

我亲眼看着他,像沾湿的抹布一般耷拉着垂挂在吊绳上。

但无法否认,他是长得极好看的欧式男子,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鬼马神工雕刻出来似的立体饱满的脸颊。他要比我高出两个半脑袋,身材紧实修长,一般舞蹈演员的架子。

他一侧的脸颊和嘴角还沾着红色的液体,我猜是仿血的染料。因为严重的低糖症,不得不时刻补充适量的糖分,所以我会选择一种欧宝可乐味胶体软糖。整场演出快结束的时候,我就偷偷的躲在一块黑色巨幕之后嚼碎我的胶体软糖,所以我离场的时间比别人晚,所以我才能在发现门口被一队表情肃穆的刑警封闭的时刻及时抽身回到了剧场内,所以我才可以亲眼看着他从吊绳架上爬下来,擦了一把脸上的不明液体,与我一般茫然的望着我。

他看了看我脸上的面具,收起了角色所需的冷漠与深沉,露出孩子气的爽朗笑容,“你怎么还在这里?一切都结束了。迷路了?”

我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大抵是不知在接受盘问时该回答什么,所以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可是明明知道前后门都有警察把守,我根本不可能溜出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他显然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有个演员发生了意外。”我嗫嚅着说,警察进来盘查每一个人。我心想着,他应该是要把我赶出去了。

“是谁?”

我摇了摇头。剧场的演员很多,而且上下有六七层,根本不确定是哪一幕发生了意外。这是一场浸入式戏剧,每一个观众都能亲自涉入整场剧情之中,偶尔会成为剧情中的一条导火线,十分紧张刺激。

可是结束的时候却突然传出有演员发生了意外,也或许是观众也未可知,于是整场封锁,雷霆之势的刑警们呼啦啦的包围了起来。

“我们出不去了?”他的欧洲口音听起来挺浑厚,我又心虚的一点头。

果然是舞蹈演员出身,他脚步轻盈的像猫。掩在宽厚的幕帘后头朝外张望,“来了不少警察,看来有的好盘问了。”

“我带你去逛逛?你整场跟着我们跑,应该还有许多细节没有看到。”我讶异的望着他,脑海中飞快的思索他的话,应该不至于是听岔了什么,可是眼下……还没回过神,他已经抓起我的手,就如演出中演员带着观众跑剧情的时候一样自然而然又不可思议。

我们消失在一道隐藏门之后。原来墙壁后还有无数部电梯。他直接按了七楼。我愣了一下,主要的剧情都发生在一到六楼,并没有七楼。

电梯门一开,眼前人造蜘蛛网密布,或许是后台人员也正在接受警察盘问,剧场里的主灯都没有打开,只有演出时用到的射灯,影影倬倬平添鬼气。

穿过蜘蛛网,是一条开阔的走廊,两边都有门。他熟练的推开一扇虚掩的双开木门,里面是华丽的造景,还有一处楼台。他坐在了楼台上的沙发椅中,在面前的酒柜中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朝我招招手。

我亦步亦趋的走上前,蓦然发现原来这个楼台是可以俯视下一层的,而六楼被分割成了许多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一场剧情,我之前都有跟随演员进去过的。

忽然楼底下有工作人员走过,他们手里举着指路的荧光棒,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应该是来巡场的,我瑟瑟的回头看了一眼,整个楼台竟然只有我一个人了!

刚才他倒出来的半杯酒还在,我走过去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没有一丝酒味。在演出中演员经常需要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饮,直觉就该是有掺了色的茶水。可是,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我正打算撤出这个楼层,忽然听到低低的说话声,似乎就在隔壁,而且没有了音效,虽然声音被压得很低但我依然听得很清楚。

对话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声音很急躁,男的显得有些不耐烦。女声似乎一直在指责男的不小心,而男声一再强调,这是意外!

我忽然灵光一闪,难道他们就是这次剧场发生意外的关键人物?我又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眼,巡场的工作人员还没有走出六楼,房间太多,他们在一间间的绕。我不禁有些捉急起来,好歹现在我也是掌握了线索的人物,不再是观众群里的甲乙丙丁了,是立刻出去告发,还是躺在这里等官方自己找出结果?

That's a too hard question.

就在我进行理智思考的当口,一件黑色的马甲一闪而过。我一骇!怪不得听得如此清楚,原来根本没有隔墙,只是隔了一层幕布,幕布质地非常厚而平实,视觉效果让我以为是堵墙。

等,等等……我与穿着黑色马甲的男子眼神一个交错。我竟然须臾间领会了——什么叫做杀气。“有人!”

一双手牵住了我,一回头,是他。他拉着我飞快的后退,我顾不得脚下,只是跟随着他的身影,把脚抬得高高的,一跃三步。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响,眼角瞥见幕布在飞快的撩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然想起六楼还有个警察。“楼下,楼下。”我飞快的嘟囔道,但拽着我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Ⅱ阁楼

他拽着我从楼道急转直下,我完全不记得跑了几层了,毕竟不是专业舞蹈员平日又缺乏锻炼,我已经跑得气喘吁吁。

“去,去底楼吧,那儿有人。”我心底已经对这个人从最初的欣喜变成此刻的忍耐了,他要再这么没头没脑莫名其妙,我才不管他貌若潘安还是李煜,一准丢下他去警察叔叔面前“自首”了。我有罪——不该演出结束了还逗留在发生意外的剧场内瞎逛,我有罪——不该跟着个癫狂状态的演员楼上楼下乱跑还差点撞破了人家的“忏悔”。

他回过头来,神情复杂的看着我,末了幽幽的问了一句,“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发生了意外?怎么发生意外的?”我不由得内心一紧,他的眼眸真好看,碧绿碧绿的,在昏暗射灯的笼罩下,就像夜里的波斯猫。

“可我刚才听到,有两个人说……”

“你能认出他们是谁么?”

我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一个是亚裔的女演员,我记得她扮演的是个护士,还有那位马甲兄,在酒吧后头有很多独白,演出时我还跟了他整条线。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又随着他走了一层楼,这次他明显放慢了脚步,七转八弯进了个阁楼,那是夹在楼层中间的,由一面大大的玻璃镜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进去之后灯火通明,一面面落地镜背靠背安放着,有帘子拉起来的简易更衣室,还有靠墙一整排的化妆箱。应该是后台演员调整的地方了。

他推开了一扇小门让我钻进去,是个很小的壁橱一样的空间,我只能贴着他,闻着他身上古龙水混杂发蜡的味道。

“现在到底该怎么说?”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一阵沉默过后,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你还在担心刚才消失的人影?或许只是个走散的观众。”

终于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楼下应该盘问的差不多了,我们是时候出去了。待得越久越容易让人怀疑。”

我听出来是之前在七楼遇到的那对男女。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令我觉得很悚然。

“你说,下一场的麦克白——”

“嘘!”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角色。”

“我现在觉得这个角色有诅咒。你还记得上一个麦克白?”

“嗯。”女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与观众合影的时候被推出马路,撞断了腿。”

“还有那个可怜的二号。”

“是啊,才演了一场,莫名其妙从楼上摔下去了。”

“现在这个又被活活吊死了。”听到这里我整个人一抽,冰凉的汗水顺着脊柱滑落至腰间。脖颈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我拼死压抑住铺天盖地而来的揣测。

女子的声音显得有些惶惑,“你真的,没有动什么手脚?”

“什么手脚!”男子好像在嚼着什么零食,“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为了个角色就要弄死他?何况他弟弟也在我们剧组,他接下麦克白后,他弟弟一直就是无形的二号。”

“不是你就好了。那我们出去吧。”

“可是我还是不很放心刚才听到我们话的那个观众,如果真的是观众的话,在我们之前就告诉了底下的警察,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那怎么办?找找看?”

脚步声一点点的远去。我回头看着他,不知道眼底里的恐惧掩盖住了没有。他就是麦克白,那个演员,我看着他从吊绳架上走下来,最后一幕的时候,麦克白被吊死在众人面前。应该是做好保护措施的,可是听说发生了意外,难道——麦克白真的被吊死了?

我忍住咳嗽的冲动强咽下一口唾液。他一手推开门,回到了明亮的后台阁楼。

我忽然觉得他脸上的血迹很像是真的。他漂亮的碧绿的眼睛也有些空洞乏味。

“刚才说的好像是——”我又咽了口唾沫,“发生意外的是,麦克白?”

“嗯。”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酒保的演员一直暗中争取麦克白的角色,其实说起来也有可能不是意外。”

我后退了半步,“但是刚才听他们说,应该是意外。”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又不是那么死寂了,“我试过从吊绳架上走下来,距离下面的桌子不远,如果我可以一步跨到,哥哥应该也可以。”

我的心,猛地落了地。他不是那个演员。

我又尾随他走了一遍麦克白主线的走位,包括互动时候的暗门都走到了。不可否认,可以发生意外的地方很多,也就是说——允许人为意外发生的地方很多。如果真的是有心人要制造一场意外导致演员身亡,恐怕无需走到最后一幕那么招摇醒目。

“我该走了。”他忽然说到,“我送你去底层吧。”他轻轻的牵起我的手,将我拉进了墙后隐藏的电梯门。电梯缓慢的降落中,他豁然靠近我的身边,一手抵靠着墙壁,将我迫到角落,“你相不相信这是一次意外?”

“这,是——意外吧?”

“也许是一场蓄谋的意外呢。”

未可知。

Ⅲ 结局

我走出大楼的时候,黄色警戒线依然层层密布。

运尸体的担架晃动了一下,黑色的收尸袋破裂开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青紫色的血丝在皮肤下可怖的突起。他的脸颊和嘴角都有血迹。

不远处有一个穿着衬衫黑色牛仔的欧式男子痛苦的撩着头发。我看了一眼,居然与麦克白的演员有几分相近,只是他的眼眸是浅褐色的,不是那样碧绿碧绿。

“请确认一下你哥哥的名字。”有警察走到那个衬衫男子的面前,递上了一块签字板。

我整个人僵直在原地,目瞪口呆。他就是麦克白演员的弟弟,麦克白的二号演员。

护士和酒保走过了人群,从审讯的警察身旁擦肩而过。我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他说,“也许是一场蓄谋的意外呢”。

我走回了给我做笔录的警察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空着的左手,他纳闷的扭头看向我,“刚才,我还有一些情况没有想起来跟你说。”

“你确定吗?”

“我确定。现在想起来了。”

“跟我来吧。”

Ⅳ 局外局

我将手里的牌投给了那对酒保和护士。但是结局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因为大家都投给了“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从前言和后语推测出来的结局,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

警察收下我的牌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告诉我,“他的魅力一直都是很强势的,几乎被他最终挑选到的观众,隐藏剧情观赏完后都会不由自主的倒向他那一边,把票投给他任意选中的演员。”

“所以说,并不总是那一对?”

“嗯。有时候他还会选择自己的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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