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姐姐是个意外,全于她出了场意外。
姐姐幼年腿疾,腿脚稍有不便。
几天前大雨的早上,上班途中,下公交车时,腿打滑,撞上花坛导致右腿股骨粉碎性骨折。
姐姐,貌似命运多舛,高中的时候因腿疾做治疗修复手术,钢筋穿透膝盖骨,骨肉相连之处,注满了螺丝器件,血肉生生注入之处,还得跟这生硬的东西切合交磨,腿骨间拧螺丝就拧了好几个月,这次骨折牵引,老伤口,钢筋原位切进,血肉淋漓的切肤之痛在她身上重蹈覆辙。
尤记得,已是手术过后多年,姐姐跟我说: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疼了,真的疼怕了。
如今再受,再疼,再忍,揪心之语无法言喻,散落一地的心疼,无处安放。
从此便觉得这世上最痛的便是骨肉分离之痛,最苦的是周而复始之痛。
除了分娩以外经历过疼痛,我对疼痛倒是无所畏惧的,从小就是野小子性格,莽撞大胆,大抵是因为担心姐姐需要保护,我得壮胆,大点了我更耐疼,便觉得哪天需要了可以替她疼,小疼小痛姐姐这辈子不受也罢。
可当疼痛这个灾难再次来袭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姐姐怕意犹在,她的怕不亚于与生俱来的恐惧,似乎也只有我懂。
于是便有了写文的想法。
提笔倒怕词穷,落笔却有生花之意。
在我眼里,姐姐是不幸,也是幸运的。
姐姐坚毅,乐观,即使有腿疾的不幸,我也从未心生过怜悯,我觉得她的强大和对美好生活追求的勇气完全可以抹杀任何一个人怜悯,我又何须顾虑,从生活到工作再到家庭,跟常人相比安稳有余,她的人生,她的拥有都是她值得骄傲的一切。
我倒是经常羡慕的姐姐的幸运。
现在想来,姐姐的不幸是天生的,姐姐幸运的背后却是太多的付出和努力。
姐姐幸运有一个爱她的姐夫,有幸于多年来她对自己向往的婚姻生活的憧憬和不懈的坚持,25后岁开始相亲,三十岁的时候才遇上自己对的人,期间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姐姐用等待爱情的信念,在所有人都漠视反对的所谓偏执里,等来了他和姐夫的相遇,姐姐说:不将就,宁等待,哪怕孤独一生,那份决绝充满寒意,也充满热烈的期待,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气焰,所以她等来了也等到了。
我羡慕姐姐有稳定的工作和赏识他的领导。
我却忘了去想,姐姐大学毕业后,在最炎热的夏季,骑着脚踏车满扬州城的找工作,从市区再到郊区,再回到家乡,遭受无数白眼,失败和拒绝。在跟他的财务专业毫不相干的私人模具店打工,拿过300一个月的工资,只为有份活干,即使这样,她超强的领悟力,都能把每份工作做到极致,她工作历程里所有上司都对她赞誉有加。
后来一路摸爬滚打拼杀到了货代行业,她个人日单操作的承接量能抵得上一个小公司所有员工日均承接量,并且完成的干脆漂亮,这些跟幸运都没关系,那是她此前初入行时,天天耗在公司加班的结果。因过度劳累,得了结核性胸膜炎在家躺了大半年,姐姐获得认可的背后付出了常人无法倾注的辛劳的代价,得来的只是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那么一个简单的理由而已。
她的人生跟幸运有无关系,我无解,她只是更努力,更坚韧,更懂得隐忍,却鲜少抱怨。
再回到我们的从前。
姐姐大我三岁,我的出身是由于姐姐年幼得了小儿麻痹症的意外,姐姐的意外来自于医生老爸的疏忽,前因或者是后果,我们都因此而释然。
所以爸爸常说我是用姐姐的腿换来的,于是就有了我跟姐姐的如影随形。
我们从不吵架,她去哪我都跟着,她12岁去异地求学,那年我9岁,我也跟着,美其名曰帮衬,更多的是彼此携手陪伴。
姐姐的成长从来都是忽略天生的缺陷,在该有年纪做该做的事情,从小学做操,跳绳,踢毽子;学骑车,洗衣,做饭;从小学到大学她有一堆的闺蜜,所以即使有那么一点点自卑,也不屑流露,所以她在我眼里从来都只是姐姐,而不是需要照顾的人,我也从来不避讳在任何人面前骄傲的说姐姐,她确实从小各方面比我优异的孩子。
我从小就享受着她的礼让,独霸很多吃食,姐姐却是欣然接受。
她也见不得任何人说我不好,不好出头的她,但凡有外人说我半句不是,总为我挺身而出,她总认为他妹妹的不好只有她能说吧。
姐姐脾气不算好,天生遗传爸爸的倔强固执,对待家人朋友却是极好也极具细心,对自己最爱的丈夫虽然关爱备至,大呼小叫倒是不可避免,我总是期待她有一天成为温柔不尖锐的女子,承载着岁月静好。现在想来,那么多的苦痛,就算叫嚣一辈子也不算发泄,这样的姐姐才真实,虽不静逸但也美好珍贵,苦了姐夫而已。
人生只有一个一辈子,我和姐姐用半辈子的时间从童年的懵懂无知,再到少年的相知相惜,到了中年依然是相谈甚欢,老了必然是相互依存,我的人生,无时无刻都在催促自己变得强大而更有力,或许只是为了有一天我们老去的时候,我能成为那个依存的主体。
余生,我们得以用爱,用幸运,用包容浇灌着这彼此的美好。
匆匆旅途,撰文一篇,捎至病榻,情意绵绵,姐妹情深,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