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翻开了王安忆的【长恨歌】,不为别的,只为重新读一遍关于上海的记忆。
我出生在上海的弄堂里面,就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样一直到大学前,周围朋友亲戚几乎都说着上海话,偶尔有一个人突然说起了国语,那感觉就有点像两个中国人好好聊天间突然说起了英文。
我从小住的地方在卢湾区,隔开淮海路一条街,往北走就是人广,再过去一点就是南京路,往东走十来分钟就是城隍庙。小时候,奶奶经常说,我们这离开人民公园太远,要走上20分钟。我总是假装没听见,仍然坚持要她带我去玩。
我待过的托儿所现在还在,小学早已经拆除了,现在变成了翠湖天地豪宅,中学也没有了,变成了新天地商场。
家对面的太平桥地区变成了如今最时髦的地方,而我们依然没有习惯。依然清晰的记得,1999年,我和我妈饭后散步,路边的围墙里面机器轰隆隆,我们抱怨着:不知道又要造什么了,天天震耳欲聋的响,旧宅全部拆除化为平地,不久以后建成了新天地,再不久以后居然红遍了全国。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参观着所谓了“上海老房子改造”而成的新天地,真的以为这就是上海的样子。只有我们清楚,这里原来的模样:人来人往的小吃一条街,天天满场的大庆剧场,香气飘逸的生煎馒头店,红花照相馆,天禄百货店,每天人挤人的菜场,现在都只能深深的藏在心中。
还好,复兴路的梧桐树还在,瑞金路的梧桐树也还在。只是马路上早已多了各式各样的车,因为单行道,自行车少了许多。
还好,淮海公园,复兴公园都在。只是没有了激流勇进,小木马,仍想着要去坐,却再也没有机会排队等待。
还好,思南路南昌路还在,瑞金路绍兴路也在,蒋公馆在,复兴坊在,二医大变成了交大,步高里和淮海坊已经面目全非。
还好,国泰电影院还在,只是外观已经改了好几遍,红房子西菜馆很少再听到上海话,沧浪亭的面也和以前不一样,淮海路都是国际品牌,再也没有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
还好,泰康路的老房子还在,只是变成了新式里弄,成了田子坊,卖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和上海无关的东西,各种肤色的人面露悦色的或看或坐。抬头偶尔还能看见人家晾晒的衣服。透露着一些些曾经的样子。
我最爱的卢湾区都变成黄浦区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喜欢现在的改变,也无比怀念着到处都是乡音的时期的老卢湾。几代人的回忆都过去了,或许,几十年以后,也会有人像我今天回忆过去这般回忆今天的上海卢湾。
最后,请让我贴一段长恨歌里面对上海的描写:
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肤之亲似的。它有着触手的凉和暖,是可感可知,有一些私心的。积着油垢的厨房后窗,是专供老妈子一里一外扯闲篇的;窗边的后门,是供大小姐提着书包上学堂读书,和男先生幽会的;前边大门虽是不常开,开了就是有大事情,是专为贵客走动,贴婚丧嫁娶的告示的。它总是有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跃跃然的,有点絮叨的。晒台和阳台,还有窗畔,都留着些窃窃私语,夜间的敲门声也是此起彼落。还是要站一个至高点,那沟壑般的弄底,有的是水泥铺的,有的是石卵拼的。水泥铺的到底有些隔心隔肺,石卵路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上海的后弄更是要钻进人心里去的样子,那里的路面是饰着裂纹的,阴沟是溢水的,水上浮着鱼鳞片和老菜叶的,还有灶间的油烟气的。一点阳光反给它罩上一层暧昧的色彩,墙是黄黄的,面上的粗粝都凸现起来,沙沙的一层。窗玻璃也是黄的,有着污迹,看上去有一些花的。鸽群是在前边飞的,后弄里飞着的是夕照里的一些尘埃,野猫也是在这里出没的。这是深入肌肤,已经谈不上是亲是近,反有些起腻,暗底里生畏的,却是有一股蚀骨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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