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哥得搬家了,住在办公室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大学毕业后罗哥进入北京一家小型设计公司,不解决户口,工资低,常加班,唯一的好处就是单位在某著名学府里,可以遇见纯美妹子,咳咳,在这种顶尖理工院校不知遇见妹子还算不算福利。老板见他一贫如洗就让他住办公室了。于是这厮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班看电脑,加班看电脑,下班看电脑,睡觉玩手机。等人们都睡下了,半夜跑出去在学校操场跑个两小时。“你可别吓着妹子!”我说。
“妹子别吓着我就行了!”
搬家意味着工资进一步消耗,地铁涨价了,稍微去其他地方办事儿钱包里的钱就哗哗地少,当然,这厮本来也没钱,属于小偷看见了都得抹眼泪那种。
我劝他回家做个瓦匠,照样可以上班玩手机,下班玩手机,晚上出来跑步,村花也是有缘遇到的,而且娶到的概率更大。现在做瓦匠一天能挣四五百块钱,在家工作基本没花销,净挣一万,听起来很美有没有!
他幽幽地回答我,那不就是我爸干的活儿么?我能跟我爸抢生意么?
我首先对他是个富二代这个事实表示了惊叹,然后对他没能在工资上比父亲更上一层楼表示了蔑视,最后劝说道这是子承父业的好事儿,而且生意有门路,做起来好上手。我仿佛已经看到罗哥穿着工装穿梭在我蓬勃发展的小县城里,日日夜夜工作忙,身上洒满了幸福的泥浆。
他说不乐意回去,瓦匠辛苦。好么,瓦匠辛苦?可是挣钱多啊,照他现在北京的工作情况,奋斗下去十年没准儿还是0积累,到时靠什么结婚养孩子啊?再说了,什么工作不辛苦,你生下来是等着享清福的么?就连现在做的这个工作,不照样是老板逼得紧,天天加班忙,生活压力大?
罗哥首先对工资抱着一定能够涨一点儿的信心,毕竟物价肯定会涨,工资不涨不行嘛。然后表示自己作为一个男的,结婚养孩子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他同时表达了对大龄单身高学历女青年们的深深担忧)。至于工作辛苦,反正都是吃苦,那就找个自己乐意吃的苦。
我继续做思想工作,俨然一副长辈的口吻。在外漂泊多辛苦,回家有回家的好,父母亲人在身边,头疼脑热的有人照顾,现在在北京可好,中奖得了俩电影票,都没人陪着看,只能自己一个人在瑟瑟寒风中前往,另一个座位被任性地用来放帽子手套。看完电影大半夜回到住处高烧39度。
罗哥笑笑,人不能总图太安稳。在北京,奋斗的平台大。他的几个读研同学,各自出国或者进了大公司,立刻眼界大开,人生好像都不一样了。
我们似乎总在寻求更宽广的视野,更好的发展平台,每个人都为了最大化自己的个人价值而不懈努力着。但是真正的个人价值,又是什么?是你累倒在工作的第一线第二天被能力更强的人秒替?是你无暇恋爱结婚而没日没夜修改方案?
我看到那些家在石家庄而独自一人在北京工作的中年男人,事业并非如所有人所期愿的那样风生水起,在单位做个不大不小的项目经理,升职无望,加薪更远,跳槽无门。独自租住在几平米的小隔板间里,以省下更多的钱给家里,每到周五就挤在公交车上奔赴车站,回家,周日的晚上再赶回北京。
还有人为了北京户口跟单位签了十年的合同,买了一室一厅的房子得以安家,也同时背负起二十年的贷款。房子只能买在五环外,每天上班要挤一个小时公交和半个小时地铁。周末陪孩子在满是雾霾满是人的街上溜达,在商场干逛而不准备入手任何东西。
我很困惑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这还叫不叫生活。
罗哥劝我,不管怎样的生活,都是自己的选择。
有人为了尽自己所能做些事情,而不是满足于一日三餐的温饱;有人是专业所限,只能离家找工作;有的人为了和爱的人在一起;有人也许只是因为这里正好有企业接收,就留在了这里。不论哪一种,他们接受了呆在这里,就接受了这里注定高成本的生活。
所以别总担心别人过得好不好,好或者不好,他们也是乐意这样过。也别由别人的生活推测自己的生活。
罗哥喜欢自己的工作,喜欢在创业初期的公司里忙到深夜,喜欢和一样年轻充满干劲儿的同事坐几个小时的地铁赶往合作伙伴的现场。私下里罗哥还和其他朋友合伙接活儿,平时攒的钱也都投资进去了。结果客户移情别恋,前期的投资彻底打水漂了。
他说完这些,云淡风轻,像损失的是别人的真金白银一样。又转而聊起周末跟着自行车队出游的事儿,不能不佩服这种人心真大。看来在北京的经历,果然比回家乡添砖加瓦更有吸引力。
我划拉着北漂们的朋友圈,看他们秀和同学的聚会,秀自己做的美食,秀自己新唱的歌,秀DIY的小玩意儿,秀自己弹吉他吹笛子的视频,秀郊游的美景。我想我可以不用杞人忧天地追问那些关于风光A面之后的悲催B面了,的确,因为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既然是选择,就得有舍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