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的夜色里,他的眉眼不是那么分明。终于,他艰难晦涩的说到:“沈三年,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不打算放过你。世间爱人的方式有千万种,我偏偏喜欢死缠烂打,费劲心机的故意找茬。那晚的风有些大,她还未转身,就已红了眼眶。
沈三年再次遇见秦简是在堂妹沈枚的定亲宴上,堂妹挽着他款款走来。他在众人的赞叹声中优雅落座,对着沈三年快要瞪出的眼珠子狡黠的一笑。
“嘶!”沈三年被烫的龇牙咧嘴,咣当扔了杯子。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毛躁,才刚倒的开水。”三年母亲嗔怒。
“我以为是饮料。”沈三年吐着舌头难堪的说到。
桌子上几个亲戚都笑了,有谁不知道她沈三年,所有歪打正着鸡飞狗跳的事总能在她身上发生。
这不今天她又撞到了,这等好事她琢磨着要不要拿出来给老妈消遣消遣。省的老妈总数落她一把年纪了,也没个对象。年方二八,正是美好年华,偏被老妈贬的人老珠黄。更何况江湖水深,人心险恶,像她这般纯洁的人儿还是适合单打独斗。
她见过秦简几次,一个风流的公子哥。每次都是领着不同的妹子去他们酒店开房,时不时还会挑逗一下酒店的前台。沈三年对这个男人厌恶到了极点,后来他再去开房时她都把房价故意翻几倍的要。不知道是他傻还是有钱不在乎,住着标准间却掏着套房的钱,她都替他肉疼。
有一次他在前台退房,正巧碰到沈三年开完早会回来,他挑着眉,扯着嗓子道:“你们酒店客房的价格越来越耐人寻味了,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服务呢,害的我一晚上没睡好。”前台小姑娘噌的红了脸。
沈三年也不理他。吃不消了,那下次别来啊。他倒是识趣,退完房就走了。她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那么高的房价傻子也知道坑人,没想到,他又来了。
前天,就在前天这个男人又领着一个美女去了,一边搂着美女一边对她眉目传情,完全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样。今天他却衣冠楚楚的坐在这,成了大伯家的得意女婿。这么绝世的男人,怎么就被她撞到了,她恨不得把她两眼珠子挖出来,眼不见为净。
再看看沈枚,一脸无知的幸福模样, 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她是说还是不说。说了吧,堂妹刚订亲,这不是拆台吗。不说吧,一想到秦简那张人畜无害的公子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算了,还是不要说了,俗语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万一他在婚后浪子回头呢。
一顿喜饭吃下来,里面百转千回的滋味只有沈三年自己知道。
晚上回家后三年屁股还没坐热,母亲就开始絮叨了:“你看看,比你小了好几岁的妹妹都要结婚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沈三年翘着二郎腿,咔嚓咔嚓啃着苹果,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结婚固然是好的,可万一要是离了呢,多伤情。这等有风险的事,她暂且不愿意去尝试。
“三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跟你爸也上年纪了,不求你大富大贵,就盼着你能早点成家。”如果她没记错这话母亲得说了四五年了。好像从她过了二十五岁生日,她就变的不值钱了,家里似乎很着急把她出手。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想嫁,只是一直没遇到倾心的人。这几年亲相了不少,就是没一个能入她眼的。她甚至还悄悄怀疑过自己的性趋向。
“嗯,嗯,嗯。”沈三年敷衍着母亲,“妈,你觉得我姐的结婚对象咋样?”三年往母亲身边靠了靠,一脸期待的等着母亲回答。
“小伙子家境殷实,人也长的俊俏,挺好的。”三年母亲笑着说道。
“我就没觉得他好。”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连母亲这样老辣的人都被他的外貌蒙骗了。
“你不要太挑剔了,咱家条件比不得你大伯家,妈要求不高,只要你找个老实的对你好的就够了。”
我要求高啊,别的不说,外貌起码得对的起下一代,三年在心里嘀咕。最低也得秦简这样的。哎,她怎么会想到他,真是烦死了。
三年骑着电动车飞奔在马路上,油门松到底也跑不出她想要的速度。最可恨的是,有辆车竟然跟她飙了一路。傻缺,欺负老娘没有车,三年在心里破口大骂。
秦简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禁失笑。他也是偶遇她,一辆破电动车都能被她骑出飞一般的感觉,难怪敢把标间卖到套房的价格。他很早就发现这姑娘有些意思,就是人有点高冷,他几次调戏她,她都视而不见。昨天在酒店他才见到她更为生动的一面,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是沈枚的堂妹,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她妹夫。
“大姐,大姐。”沈三年减了车速,是在叫她吗?她顺着声源望去,是哪个眼瞎了的叫她大姐。她很老吗,明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秦简笑眯眯地看着朝他望过来的沈三年,一脸杀气腾腾,这姑娘还爱动怒。
原来是跟她飙车那家伙,沈三年没看清是秦简,扯出一丝嘲笑加油门走了。
“大姐,一日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秦简脸皮厚,把车慢慢靠近她,按了按喇叭。
“谁是你大姐。”沈三年拉下脸,这下她看清了是谁。她就说谁会无聊到跟一辆电动车飙车,原来是这货。
“我是你妹妹的未婚夫,我随她叫你一声大姐,有什么不对吗。”秦简半眯着眼,笑起来俊美的模样,连日光都要让他几分。
三年的眼角抽了抽,死性不改,她不想理他。
秦简很执着,一直飚着沈三年,完全无视后面各种鸣笛。三年很尴尬,脸都绿了。这男人脸皮不是一般厚,当初沈枚是闭着眼看上他的吗。大伯家各个都是破案高手,怎么就没识破这个男人。
“你在跟着我,我就把你那些破事全都抖出去,我大伯是警察世家,最容不得你这样的男人。”她停下来,怒目瞪他。
“大姐说的哪些事?”他反倒饶有兴趣问她。
“就是你带女人去开房的事。”三年声音不大,这种事看见就罢了,再从嘴里说出来,真是难为情。
“那能叫破事吗,大姐你一定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吧。”秦简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三年语塞,“无耻!”憋了半天终于想到这个词。真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三年憋着大红脸,气呼呼的走了。
秦简没再追着她,看着她的背影低头轻笑。
三年央不住老妈的碎碎絮叨,再次答应去相亲。这是今年第几次她也不记得了,管它呢,反正她不吃亏,就算相不中,还能吃顿免费的大餐。
三年选了一家法国餐厅,早就听说这家餐厅的鹅肝做的好吃,只是价位稍高,她消费不起。反正也不用她结账,三年点餐眼睛都不眨一下。点完餐,才正眼看这次的相亲对象。
斯文,白净,五官立体。眉眼间有着北方人的清爽,也不失南方人的柔情。挺好,三年立马做出总结,这是她所有相亲对象里唯一让她觉得顺眼的一个。
比起以往那几次相亲,三年显得很矜持。毕竟,眼前这个男人让她心生好感。她不能像前几次那样先砸了自己的招牌,若是不成,也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男人说他叫方程,还说三年这个名字很儒雅,跟她的气质相称。这么没没文化的名字也称的上儒雅,很明显男人在恭维她,但她很享受,这证明他对她印象不错。
三年举止优雅,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如此才不会在方程的斯文面前掉了档次。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端庄起来还是挺有范的。
“哎呀好巧,大姐你也在啊,又是来相亲的吗?”秦简一脸嬉笑的凑过来,假装没看到方程。
三年觉得她上辈子一定得罪了月老,好不容易遇到个入眼的,还有人来搅局。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这位可是大姐新的相亲对象?”
“你还有事吗?”三年压住火,对面是方程她不好发作。她见识过秦简的无赖,不想跟他纠缠。
“没有,大姐慢用。”他吹着口哨走了,走了两步又到回来,附在三年的耳边轻声说:“我听说鹅肝的制作过程是极其残忍的,女孩子还是少吃。”
三年对盘子里的食物顿时失了兴致。
“你认识他?”秦简走后,方程问她,似乎很迫切的样子。
“他是我大伯家妹妹的对象,怎么了?”三年低着头,方才的优雅瞬间瘫痪。
“没事,随便问问。”方程微笑。
饭后,方程送三年回家,她心不在焉。都是秦简这个王八蛋毁了她的桃花,此仇不报非君子,她一定要去大伯那揭发他的真面目。
刚进小区她就看见秦简倚靠在她们家楼下,黑暗淹没了他一般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点。”他声音厉色。
“我觉得,我更应该离你远点。”三年没好气的说道。
“噢对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大伯一家可不是吃素的。”她和颜悦色的说着,回过头,一脸笑意的看着秦简。
秦简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懒得理他,三年直接上了楼。秦简在楼下站了好大一会才走。
三年没有去大伯那里告发秦简,毕竟是定过亲的,沈枚好歹也是个女警,想必婚后他也不敢放肆。
方程最近约她约的很勤,她这样算不算是恋爱了。心里涌起异样的甜蜜,初尝情爱的滋味,三年有点小窃喜。
三年跟方程进展很快,几个月的工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父母的催促,是三年先厚着脸皮要求结婚的。谈不上有多爱方程,但是作为一个结婚对象方程再合适不过了。软硬件兼备,长相符合她的要求,而且他还有自己的公司。她弄不明白他的公司具体做什么,但可以肯定收入不菲。跟他结婚,起码婚后她不用像现在这样拼命。
方程答应了三年的结婚要求,但是要等明年。他说今年有个项目没有完成,暂且抽不出身。三年笑着说好。
这期间秦简一直从中作梗,他总说方程不是个好人,让三年离他远点。几个月的相处,三年已经渐渐习惯他的老赖。秦简这个人本质不坏,就是为人太得瑟。沈枚加班的时候经常让三年陪着秦简一起吃饭,沈枚说她不放心秦简,让三年替她看着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把秦简当作朋友。
“三年你相信我,你跟方程不合适,他不是什么好人。”秦简一直不死心,每次见面都要给她上好久的课。
“不是好人,你还跟他有生意往来?”
“这个并不能混为一谈。”
“我怀孕了。”三年突然说到。
秦简有些呆滞,脸上有三年看不懂的苦涩。“你这是什么表情,比死了还难看。”三年不满吐槽。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再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秦简欲言又止,用手使劲揪着头发,关节处苍白。良久,一直保持这个动作。
沈三年第一次见这样的秦简,心无来由的,堵的慌。似千金的石头,压在心头,移不动,挪不走。
“秦简,我想有个家,这些年虽然有爸妈陪着,可还是会觉得孤独。是他让我不再孤独,不管好坏,我都接受。”三年说的极其认真,灯光打在她的侧脸,明亮,倔强。
良久的沉默后,秦简开口说道:“恭喜你。”
“谢谢。”三年微笑,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的说话,她还有点不习惯。
沈三年意外撞见方程聚集了一堆人吸毒,他忘我的沉醉在一片烟雾缭绕中。那一刻她如遭雷劈,仿佛失了心智的不是方程,而是她。
事后方程解释,他是被人家骗了,他正在试图戒掉。可事实并非如方程所说,他不仅没戒,反而变本加厉,并且开始毫不避讳。
瘾君子,三年苦笑。怪不得秦简一直阻止他们在一起。可是能怎么办呢,孩子都有了。她说过,好坏她都接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吸毒?”她低垂着头,不再似往日那般盛气凌人。
“你离开他吧,你们不会有结果的。”秦简依旧劝诫。
她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他们的结果在她的肚子里,为了孩子她还想挽救他。
可她不知道方程已经病入膏肓了,她根本拯救不了他。
“你给她喂了什么,你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秦简发疯似的扑向方程。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有什么用呢,她宁愿堕落也要跟我在一起。”方程冷笑,“有种你就过来杀了我啊,没有我她也活不了,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根本离不开我。”他用枪抵着三年,威胁秦简。
毒瘾发作了,沈三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知道是方程偷偷的给她喝的水里加了氯胺酮,她已经跟他一样,欲罢不能。头脑开始不听使唤,意识渐渐模糊了。眼前白花花一片,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有枪声,还有血。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三年清醒过来时,躺在医院里。旁边是沈枚,她说她的孩子保不住了。她说秦简是个缉毒警察,为了执行任务跟她假定亲。她说秦简牺牲了,方程还有他的同伙都被捕了。方程早就被缉毒大队的人盯上了,但是没有证据,他一直想拉拢警局的人与他合作。秦简就借着假定亲,引他上钩。只是没想到你会怀了方程的孩子。他是为了救你才牺牲的。
都是假像,原来一切都是假像。后面沈枚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她只知道,秦简死了。为了救她,他死了。他的脸皮那么厚,怎么会死了呢?
沈三年从戒毒所出来已是一年后了。久违的蓝天恍的她睁不开眼。她站在热闹拥堵的大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倍感孤独。
那些纷纷扰扰的往事里,她只记得那晚,凉薄的夜色里,他的眉眼不是那么分明,艰难晦涩的对她说:“沈三年,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不打算放过你。世间爱人的方式有千万种,我偏偏喜欢死缠烂打,费劲心机的故意找茬。”那晚的风有些大,她还未转身,就已红了眼眶。
于是,他成了一朵不败罂粟,开在了她的心底,时不时会让她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