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犹在
第二章 迷蒙夜(下)
前院内,慕容夫人拉着慕容忧的手,围坐在石桌边:“你看这些菜,喜欢不喜欢?娘方才试过那个叫鸳鸯卷的糕点,看那一红一绿的面糕卷在一起,还真有点鸳鸯的样子,吉利得很。”
慕容忧漫不经心应道:“娘,你说好就好,我没什么意见。”她甩开崔澈,本想偷偷溜走,不去前院,却被慕容夫人派来找她的丫鬟撞上,不得不跟着到了前院。慕容夫人夹起一块鸳鸯卷,放到慕容忧的碗碟里,道:“尝尝。”慕容忧只得咬了一口,道:“很不错。”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慕容夫人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面色青紫,昏倒在地。慕容忧急忙命人将慕容夫人扶回房,又命人去请大夫,安排停当,才将余下的下人叫到跟前,问道:“夫人在我来之前,都干了什么?”
下人们战战兢兢答道:“夫人吃了桌上的菜。”慕容忧正要再问,忽然觉得心闷气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吃了桌上哪些菜?”崔澈出现在慕容忧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顺气,问了她没说出的问题。
下人们略一思索,指着桌上的菜道:“夫人只尝过珍珠鱼丸和鸳鸯卷。”崔澈拔下慕容忧头上的银钗,插进那两盘菜中,银钗仍然亮锃锃的。“没毒?”慕容忧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娘的症状分明是中毒了。”
崔澈缓缓道:“毒药有很多种,小忧,我们先去看伯母。”跟着,他又吩咐下人:“把这桌子菜收拾好,不可以丢掉,一会儿我再过来仔细查验。”
慕容忧站起身,准备跟崔澈离去,却忍不住袭来的晕眩,倒在崔澈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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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慕容世家灯火通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家丁手持兵器戒备。自慕容夫人和慕容忧发生意外,慕容卿就立即召集下人,秘密去查天香楼的菜品来源,又下令封锁消息,不得对外泄露慕容家的任何情况,并且将下人分成两拨,日夜守卫。部署好一切,他又赶到慕容夫人的房外,等候大夫诊断的结果。
为了方便大夫诊治,慕容忧也被送到了慕容夫人房中,所有人都等在慕容夫人房门外。崔澈焦急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心底的不安不断扩大,慕容家请来的大夫,是姑苏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如今他已经在里面三个时辰还不出来,足可见事情的严重。
“随风,你看那老头行不行,怎么到现在还关在里面?”慕容行云终于耐不住,悄悄问道。慕容随风低声道:“若是那老头不行,只怕就得去找神医金不换。”“啊,金不换。”慕容行云不觉提高音量,“那个怪脾气的神医,可千万别叫我去求他。”慕容随风扯一扯慕容行云,道:“小声点,这些事哪能落到你头上,自然有澈哥抢着去。”慕容行云轻舒一口气,笑着点头。
过得片刻,房门终于打开,满头汗水的大夫擦着汗,缓步而出。“大夫,我夫人和女儿怎样?”慕容卿抢先发问。大夫喘喘气,汗颜道:“老朽惭愧,只知夫人身中奇毒,试了各种方法,也不得可解。至于小姐,身体并无异常,为何会昏睡不醒,老朽不得而知。”崔澈忙问道:“可有性命危险?”
大夫道:“照老朽行医的经验,夫人之毒,三日不解,必死无疑。小姐暂无性命之忧,但若是长久不醒,于身体自然有妨碍。”
崔澈听罢,急道:“既然这样,奶奶,伯父,我想立刻动身去寻金不换。幸而华亭距离姑苏不远,三天足可来回。”慕容卿算算时日,当机立断:“此事的确不能拖延,随风行云,你兄弟二人陪着一块去,金不换要是不肯来,你三人就是绑也要把他绑来。”慕容兄弟一听要陪着去请金不换,顿时垮了脸,直到听到慕容卿最后一句话,又来了精神:“爹,你放心,我们一定和澈哥把那金不换绑回来。”
“天黑行路。要多加留意。记得,快去快回。”慕容卿命丫鬟打点行装,又再向大夫道,“烦请老先生用药,让我夫人女儿好受些。”大夫满口应允,提笔写方子,他方子还未写完,崔澈三人已接过丫鬟准备好的行李,出院上马直奔华亭。
骑行一段路,崔澈忽然忆起一事,立刻掉转马头,道:“随风行云,你俩先去,我回家中把天香楼送来的菜带着。”兄弟俩本想跟着回去,但又转念想到,若能趁此机会先赶到华亭,擒下金不换,是何等快意的事情,便爽快应下。崔澈与兄弟俩分道,策马快行,不消片刻已到了慕容家一里开外的树林。
夜风料峭,吹拂在身,寒意逼人,然而,这寒风中,突起几缕更为凛冽的寒气,直袭崔澈身后大穴。崔澈矮身,贴着马腹躲开袭击,再反手一记惊风指,回向寒气袭来之处。
惊风指锐利的指风,如泥牛沉海,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当这时,崔澈坐下马驹一声长嘶,前蹄倒伏,翻滚在地。他心知中了绊马索,不等马驹滚倒,就展开天罗步,飘然落在道旁的树上。他还未站稳,树冠之上又袭来一阵急急的劲风,直劈他的面门。
崔澈顺出短笛,展开天罗剑法应敌,只是仓促间未能全力施展,那一剑虽然化解了危机,他也失了重心,坠下树去。下坠之中,树冠上的劲风继续追击,而他也见到,树下插满了尖刀,根本无从落脚。他若是要应对上面的袭击,势必会落在地面尖刀上;若是要避开地面尖刀,势必会被偷袭之人击中。
电光火石间,崔澈不及多想,运起天罗罡气,拼着硬受上面的偷袭,也要先避开地面的刀阵。只见他垂手急坠,短笛触在一星刀芒上,想要借此稳住身形飘落在地。就在短笛和刀尖对上那一刻,一声清吟的笑声响起,笼罩在他身上的劲风却突然消失了。崔澈毫发无伤,飘落在地。
“敢问是哪位高人,天黑设伏,暗算崔澈,又半途而废?”崔澈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朗声发问。
四野沉沉,崔澈的问话缭绕回荡,却无人应答,唯有一张纸笺从树上飘下。崔澈拾起,划燃火折子,见那笺上写道:“徒劳无功。”
崔澈按下心中疑惑,翻身上马,疾驰向慕容家。此时,没有时间容他多想,要快些取到那些菜,带往华亭,即便他们不能将金不换带到姑苏,或可让他从样菜中找出一些端倪。
黑漆漆的夜幕中,崔澈很快不见人影。一道鬼魅般的身形飘飘出现,拖着尾音以阴惨惨的语调道:“徒劳无功,徒劳无功……”
无数栖鸟被惊起,扑扑飞向浓黑的天幕。忽地一缕劲风掠过,天空中坠落一团小小的黑影,却是一只方才被惊飞的鸟,血肉模糊,断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