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1895年6月27日,傅作义出生于山西运城荣河县(今临猗县孙吉镇)安昌村的一户农家,字宜生。傅家世代耕种黄河滩地,父亲傅庆泰不仅勤劳,而且头脑灵活,农闲时做摆渡小生意,一分一分地挣脚力钱。
稍有一些积蓄后,傅庆泰看准时机,开始在禹门口至西安之间贩运煤炭。1900年8月,慈禧太后避难西安,煤价飞涨,傅庆泰砸出重金,租船贩煤,结果大赚。此后傅庆泰陆续开出若干商号,很快成为县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傅作义是傅家次子,由继母王氏抚养成人,自幼喜欢骑烈马,游黄河,眉宇间很有一些英豪气息。6岁时傅作义开始读私塾,11岁进荣河县立小学堂,14岁入运城河东中学堂,一路顺风顺水。
在运城读书时,傅作义不仅各科成绩名列前茅,而且还格外喜读《三国演义》、《说岳全传》,那时候他常将自己想象成书中的忠义人物,并且能说出一番精忠报国的豪言壮语。
不同于一般的读书人,傅作义不好之乎者也,崇尚英武忠义。16岁那年他便自作主张考进了太原陆军小学,参加了同盟会的少年革命先锋队。
辛亥革命爆发后,傅作义应声而起,担任起义军学生排排长,随长官据守娘子关。
民国成立后,傅作义被保送到北京清河镇第一陆军中学。在陆军中学,傅作义极好钻研历朝历代的著名战役,这种天赋以及所下的功夫叫他日后有了独特的大局观。
在陆军中学读书时,另有一事对后来的傅作义影响很深远。
有一年寒假回家,傅作义对父亲说他借了同学20两银子。父亲没说啥,之后便将他带到黄河岸边,拉他一同跳进冰冷的水中,游了一场终身难忘的冬泳。
上岸后,父亲对傅作义说,家里的钱都是这样挣来的。
傅作义大受震动,从此一生崇尚简朴。
21岁时,傅作义升入保定军官学校第五期步兵科。在保定军校,傅作义是绝对的尖子生,不仅学习态度端正,而且步兵四大课及马术、射击等成绩全部优等,尤其是射击,年年名列全校第一。
1918年,品学兼优的傅作义毕业,山西王阎锡山点名要他,先叫他在晋军独立炮团第十团任见习官,后来不久便将他一路提拔起来。
作为被看好的青年军官,在全省军事技术比赛中,傅作义训练的团在体操、射击、劈刺、投弹项目中均名列第一。
那时候,傅作义的大名在晋军中就已经叫响了。
带兵,傅作义很有一些名将的底蕴风采。1923年已是营长的傅作义,可以随时叫出全营几百士兵的名字,并且知道每个军官的秉性喜好。逢年过节,军官们都能得到傅作义赏赠的特别礼物,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士兵们遇到困难,傅作义只要知道,必定仗义疏财——因为带兵用心、交心,傅作义手底下的兵,每一个都乐意为其所用。
军阀混战时期,山西王阎锡山虽然八面玲珑,善于投机钻营,但该亮枪杆子的时候还得亮枪杆子。傅作义展现名将风采,是从第二次直奉大战开始的。此战,傅作义配合直系,率晋军先攻占石家庄,后又滴水不漏地将石家庄守住。因为此战表现太优秀,枪炮声一停,傅作义即被火速提拔为主力团团长,之后几年间更是一步一高楼,到1926年底,直接升到了中将师长。
1928年,南北统一厮杀之际,傅作义利用奉军换防之机,率部先奔袭涿州成功,后又以孤军之势据守涿州达百日之久,最后若不是阎锡山授意其接受奉军改编,张学良的奉军想拿下涿州,恐怕没那么容易。
涿州之战是我国近代军事史上著名的城市攻防战。战后,尤善守,亦能攻的傅作义以非凡的胆识、谋虑以及坚韧不拔的精神,赢备受各方赞誉。
有诗赞曰——
新收涿鹿七千人,
百日燕南立大勋。
十六年中千百战,
英雄吾爱傅将军。
因为强硬对抗过当时正如日中天的奉系张学良,傅作义遵照阎锡山命令接受奉系改编后,曾遭张学良短暂软禁。但中原大战,群雄逐鹿,善战豪杰是不可能被淹没的,傅作义趁势而为,1931年即以封疆大将之姿就任绥远省主席。
任期内,傅作义励精图治,除匪患、疏河渠、抓财税,短短几年时间,就将边荒之地打造成了抗日基地。
抗战时期,是傅作义一生最具铁血华彩的篇章,家乡运城人提到他,竖大拇指,多半都会说一说他指挥的那几场大战,那一些忠义爱国的热血豪言。
1933年3月,随着日军侵犯山海关,长城抗战拉开序幕。傅作义奋起救国御敌,率部东进,在牛栏山一带与日军血战,这是九一八事变后,中国军队在北方第一次以武力抗击日军。
1936年4月,绥远抗战的战火燃起后,傅作义指挥嫡系第三十五军等部奋起抗击,一举击败了日本人支持的蒙奸德王,捍卫了国家的主权。
在保卫绥远的军事会议上,傅作义对众将士说,日寇占我察北,又犯我绥东、绥远,这是我全军将士的耻辱。爱国军人守土有责,我们一定要打!岳武穆三十八岁壮烈殉国,我已过三十八岁,为抗战死而无怨!
1937年全面抗战开始后,傅作义在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麾下任第七集团军总司令,与日寇在平绥路东段连番血战。值得一提的是,八路军林彪在这时期发动的平型关战役,正是为了侧援他。
10月,忻口会战打响后,又是傅作义挺身而出,受命保卫太原。在日寇重兵围攻下,傅作义下定舍身保国的决心,他引用《孟子·告子上》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
此战惨烈结束,傅作义率部突围后,1937年12月,傅作义升任第二战区北路军总司令部(辖第35军、绥远省游击军)上将总司令兼第35军(辖第73师、第101师)军长。
‘与日寇拉锯,驻防晋西北柳林镇期间,傅作义与八路军接触频繁。那一时期,他多次会见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学习了不少八路军的政治工作方法。为此,阎锡山曾经说他,三十五军已成为七路半了。
表面看傅作义似乎有赤化的倾向,但朝深了看,傅作义可谓格局广阔,他这是吸收潜在对手的政治精华,知己学彼,以为发展势力,据守一方之用。
1939年年底至1940年春,颇具战略大局观的傅作义为拖住日军南下,历时150余天,转战18000余里,连续发动奇袭包头、会战绥西、收复五原三次战役。
尤其是收复五原一役,傅作义所部击毙日寇水川一夫中将,大桥少佐等300余,全歼以桑原为首的特务机关,俘获浅治庆太郎等50余人,歼灭王英伪军两个师,获战利品甚多。
战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致电傅作义嘉勉并为请勋,蒋介石也要将最高荣誉奖章“国光勋章”授予他,但傅作义拒绝了,他说,五原大捷,乃所部全体官兵艰苦抗战,奋勇抗战的功绩,个人不应领此勋奖。
然而,当抗战结束,解放战争拉开大幕后,傅作义那身质朴灰军装上所折射出的色泽就复杂了。
比起国民党军中那些徒有虚名的所谓名将,傅作义在一个时期可谓是“常胜将军”。从1945年绥远战役开始,到1948年平津战役前,他保持了对解放军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胜率,聂荣臻、贺龙都曾吃过他的亏,几年下来硬生生地夺取并控制了绥远、察哈尔、热河、河北等华北大批地区,成了名噪一时的“华北王”。
1947年12月,傅作义出任华北“剿总”总司令,驻扎北平,统一指挥晋、察、冀、热、绥五省60余万精兵。
这是傅作义风云一生最巅峰,同时也最如履薄冰的时期。
一方面,他相当自信;另一方面,他亦感受到大势所趋的重压;一方面,他心中仍旧装有昔日的忠义,另一方面,他也有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思量;一方面,他手握着黑的资本,另一方面,他又时刻准备着红的伪装。
1948年11月初,辽沈战役结束后,傅作义以为解放军至少需要修整三个月,便采取了暂守平津,保持海口,扩充实力,以观时局变化的方针。
但这一次,傅作义因为心机太露,反被窥破,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解放军先在张家口和新保安痛歼了他的嫡系班底,接着又打下天津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随后又对他做了大量的心理战和统战工作。
此时,傅作义孤守北平,何去何从,关系重大。
让历史感到欣慰的是,在这个重大关口,傅作义最终选择了心向光明,立地成佛。1949年1月22日,北平城内20余万国民党军移师城外,3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式入城,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北平和平解放后,傅作义没做犹豫,跟着又将经营多年的绥远拉进了起义的阵营。
为此,毛主席曾当面夸赞他,你是北京的大功臣,应该奖你一枚天坛一样大的奖章。
但随着一些隐秘史料的披露,那一时期,真实的傅作义远没有那般识时务,他还藏着更深的底牌。
傅作义认为,新中国很快将迎来最痛苦时期。北平和平解放实为他权宜潜伏之计。此后,他可以利用合作农场,将部队化整为零,暗中发展可为己用的力量,待时机成熟,即可打出去。
毛主席是真的伟大!
隐隐看破这一层伎俩后,毛主席四两拨千斤,没有阻挠,相反将傅作义安放在水利部长的高位上。
新中国的勃勃生机印证了毛主席的英明,同时也深刻地教育了傅作义。
看到新中国的崭新面貌,感受到毛主席的伟大光辉,这个时候,傅作义终于放弃妄想,真正做到了顺应时势,为人民服务。
20世纪50年代,傅作义将留美的水利专家——弟弟傅作恭召回国内效力。遗憾的是,傅作恭后来受到“反右”冲击,被送到甘肃农场劳动改造。1960年冬天,傅作恭想抠点猪食充饥不果,惨被饿死,尸体直到第二年春天雪化才被发现。
一生真伪复谁知,风云沧桑过来人。
1974年4月19日,傅作义在北京病逝。
能以忠于新时代的方式谢幕,傅作义没有辜负历史。
抛开风云,抛开烟尘,对其知之甚深的老部下陈长捷说,傅作义一辈子有个特点,“不说硬话,不做软事。”
这个评价很朴素,内涵也足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