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肉儿是个胖妞,爱吃猪蹄儿,肉儿妈老骂肉儿丑,南城算卦的瞎子说:“不丑,就是脸上肉多点儿。”
肉儿爹也说:“丑啥?丑也是随你!”肉儿妈就回嘴:“我不丑能瞧上你?”
“那是,我家彩礼厚。”肉儿爹抽了口烟锅子,讥笑的说。
肉儿妈就咧咧开了,肉儿爹有一阵没一阵的回一句,两口子又开始斗嘴了。
肉儿一拧身回了自个儿屋里,气呼呼的把门掼上,没完没了的磕起了瓜子。
到了后晌,肉儿妈来叫肉儿吃饭,肉儿不开门,肉儿妈门敲急了,肉儿就蒙住头在被子里嘶喊:
“不吃不吃不吃,气都气饱了!!”
其实是肉儿嗑的那一簸箩瓜子顶了事,每到这饭点,肉儿准饿,当妈的哪能不知道,她太知道自己的闺女了,就说,
“今儿你爸可买了个肉肥的猪蹄儿,你文三儿叔在呢,你出来晚了可就没了!”
肉儿没再说话,也不喊了,肉儿妈前脚刚到饭桌旁,肉儿后脚就跟来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看都没看就把夹满了肉的那碗饭拖到自己眼前,低着头谁也不看吃了起来,肉儿想都不用想这碗饭一定是自个儿的。
“哟?闺女,这是谁招你了?怎么这么不乐儿呢?”文三儿喝了口酒,跟肉儿逗趣儿。
文三儿就住肉儿家街对过,开一间杂货铺,赶上店里没生意不忙的时候也上街游串做个卖货郎。
二
文三儿和肉儿爹是世交,嘉庆年那会儿他们祖上都是从安徽逃难到这皇城根儿底下来的,也有长辈说是逃难路上相识的,彼此都救过对方的命,就结拜成了干兄弟,可惜的是这两家都没出过个读书识字的人,要不然修个祖谱,这档子事就更明白了,但不论怎样,是世交是不会不错的。
文三儿瞧着肉儿长大的,一小也没少在他身上拉过尿过,有什么好吃稀罕的点心零嘴儿也没少给肉儿吃过,文三儿把肉儿当闺女看待,打心眼里疼爱这姑娘。
见肉儿只是低头扒饭不说话,文三儿就问肉儿妈:
“嫂子肉儿这是怎的了?许下婆家不可心不乐意啦?”文三儿还是打趣着说。
“哪儿呀!她要不乐意我还敢把她硬逼着嫁出去?早上我说她两句胖,瞧着丑,丫头就不高兴了。”
肉儿妈边说边给自己添饭,都有了就差她的了。
肉儿爹干咳了几嗓子,算是给肉儿出头,肉儿也恨恨的斜瞟了她妈几眼,饭扒的更欢了。
文三儿听了哈哈的笑了几声,乐呵呵的朝肉儿说:
“闺女,就这还值不高兴呢?可劲儿吃!人胖了肉头儿,有福!赶明儿再到叔儿家来吃猪蹄儿,再给你炖只肥鸡好好吃着!”
又对肉儿爹肉儿妈说“别瘦了,瘦了好看,再让兵痞子抢了去。”
肉儿爹肉儿妈知道是玩笑话,肉儿却稍稍吓了个心惊,赶紧扒完剩下的那几口饭,回屋里去了。
肉儿妈就喊“这丫头,连叔儿都不叫了!”
文三儿和肉儿爹碰了口酒,把酒咽下笑嘻嘻的说:
“嫂子,肉儿还小,你可别老这么说她。”
三
第二天一清早儿,肉儿洗完头脸编好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帮她妈摆店门口铺板上的各色干货和各样的菜,肉儿爹到城郊外上菜去了。
肉儿家这菜店也卖水果青货,也卖豆腐,早年间肉儿还没出世,肉儿爹满城寻活儿下大力扛货,赚两钱儿养家。
文三儿家不一样,打文三儿他爹那辈儿起就开起了这间杂货铺,虽说买卖总半死不拉活的,但倒不用见天出去干活挣命去。
文三儿老早就让肉儿爹跟着自己干,吃的少吃不饱好赖不用出去跑,可是肉儿爹宁愿下力气扛大包也不愿从兄弟碗里分食吃,再把兄弟靠倒了。
后来孩子大了,费食多了,下大力挣的钱够吃不够花,和肉儿爹一起干活儿的老力巴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回城郊租地种菜去了,进城卖菜就没人看菜园子,那些个饿孩子饿猪饿鸡就得把菜给糟蹋了。
那光棍儿的老力巴就找了肉儿爹,让他帮自己卖菜,得了钱对半儿分,肉儿爹实在,只拿三成,过几年那老力巴死了,肉儿爹就自己进菜自己卖,攒了些钱,买了头青口骡子,慢慢的家业就起来了。
四
生了肉儿,肉儿爹当然还想再生几个小子,但是肉儿妈就是不生了,别说不生,怀都怀不上,看郎中找土方就是不灵,南城算卦的瞎子说:
“你两口子注定旁姓人养老送终的命呐!这是命,争不得。”
慢慢的肉儿爹肉儿妈就淡了这念想,唯一想着就是疼爱这闺女,把肉儿养成个宝,到年纪了寻个上门女婿,这下半辈子就算有着落了。
肉儿正拾掇着铺板上的菜,文三儿的儿子文武从他家门里抱一包针头线脑乱家什出来了,也摆在铺板上卖,今儿天气不赖,婆娘姑娘逛街的少不了。
肉儿看见文武出来了,假装没看见,却偷偷低下头拿眼瞟他,文武看见了肉儿,边摆弄杂货边看肉儿,显然是想肉儿也看他的时候打声招呼,可肉儿就是不看他,文武看了又看看了好一会,不见肉儿看他,就悻悻的回店里去了。
五
文武属猪的,肉儿属鸡的,文武小肉儿两岁,打小是肉儿的跟屁虫,常让肉儿打的哭,也不敢找大人告状,主要是怕肉儿不再跟他玩了,肉儿也这么吓唬他,所以他非但不告状,还偷家里的好吃的给肉儿吃。
肉儿在这一条街上可厉害,缝衣裳卖估衣的杨妈常说肉儿要是个小子这条街可就遭了殃了,哪家的孩子要是招了文武,肉儿非得把那小子的尿给喊的吓出来,而肉儿是没小孩敢招惹的。
肉儿爹肉儿妈说过把肉儿给了文武,毕竟两家是干兄弟,肉儿过去,亲上加亲,多好。文三儿听了倒是淡淡的说,女大男小,咱老辈儿上不兴这个。其实他是怕这两口子舍不得肉儿才这么说的,算是句让话。
肉儿对这事倒也不回避,每次她都说:
“我才不嫁他呢!瞧他那鼻涕虫的样儿,喊几嗓子就哭,没骨头,这会又学剃头呢,有什么出息!”
文武是个乖孩子,家大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争嘴吵架,说起这事,也不言语,只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对面,有什么看什么,就是不看人,要是硬要他娶,文武估计也不会说什么,哪怕是他怕肉儿,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六
过了两三年,前几年肉儿跟文武还是小丫头小小子,现在都长成大后生大姑娘了,前几年玩笑给肉儿招个上门女婿,这会也真得上心了。早定了这事早点过安生日子。
可是相了几个人家,肉儿脑袋都摇拨浪鼓,也不说好也不说坏,就是不点头答应,肉儿妈就开始叹气了,肉儿爹倒是不着急,吧嗒着烟锅看着肉儿妈直乐。
肉儿妈就说:
“年头越来越乱,这当兵的都成了活鬼了,白天里就敢吃人,见了大姑娘要糟蹋,见了小伙子就抓了去打仗,你还乐,哪天肉儿让人掳走了我看你还乐!”
几句话说的肉儿爹不笑了,烟锅子也停了,两手抱着脑袋想起事来。
晚上睡前肉儿爹对肉儿妈说,
“赶明儿你再跟肉儿说说跟文武的事儿,我再跟文三儿说说。”
肉儿妈没说话,吹了灯,算是同意了。
七
第二天一大早,肉儿爹提了个猪头上文三儿家去了,肉儿爹就让文三儿媳妇把猪头收拾了炖上,他哥俩要好好喝顿酒,文三儿还没起,肉儿爹也没让叫,自己盘腿在客间炕上坐着抽烟袋。
文三儿媳妇人实在,干活麻利,话少,是外乡人,十二岁逃荒到文三儿家门口,她娘进城前就饿死了,文三儿爹先给了一碗饭,还觉着可怜,就收留养着,到岁数了就成文三儿媳妇了。
肉儿爹抽完两锅子早烟,就听见文三儿呼啦啦漱口,一会就出来了,看见肉儿爹就朝厨屋喊,
“我说家里的,沏壶茶!”
“这不有吗?这么大没瞅见?”肉儿爹指指炕桌上的茶壶茶杯。
文三儿一笑,“睡懵头了,还没醒呢。”一屁股在炕桌另一边坐下了。
肉儿爹抽了一口烟说:
“今儿来也没什么事,就跟你说说肉儿跟文武的事,咱两家儿离着近,也亲近,要成了,以后就当一家过了。”
文三儿一听来精神了,眼睛立马就亮了,冲肉儿爹热乎乎的说,
“哥,这事儿能成啊!早些我不是没好意思直答应吗?!文武没话说,这主我做的了,你回去好好跟肉儿说说,两孩子咱都知道,文武怂,肉儿跟了还怕受委屈!”
说完又向厨屋喊了一句:
“我说家里的,出去割块儿大肉去,今儿有喜事儿!”
肉儿爹笑着喝了口茶说:
“我提了猪头过来的,肉儿妈在家正跟肉儿说呢,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喝了这顿酒,再把日子一定,早点过门过咱的安生日子吧!”
文三儿取出那瓶老酒,猪头还没熟呢,老哥俩先干了几杯。
八
事就卡在肉儿这了,肉儿死活不答应,好像要她嫁的不是文武是南城算命的瞎子。
肉儿捂着耳朵直喊:
“文武我瞧不上!瞧不上!!”
肉儿妈就不敢逼了,再嚷嚷大了,让街对过文三儿一家听见了可不好。
肉儿妈就去埋怨肉儿爹:
“瞅瞅,瞅瞅!都是你一小惯的,老百姓家的姑娘让你宠的跟格格儿似的,这怎么能嫁的出去呢?!”
肉儿爹也没主张,敲了敲烟锅子对肉儿妈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慢慢来,着哪门子急!”
“还不急,眼下兵荒马乱的,哪天再出个什么档子事儿,你能找着卖后悔药的?!”
肉儿妈气咻咻的说个没完,肉儿爹就倒头睡觉去了。
九
说来事就来事了。
文武那天从剃头铺出来,正碰上几个兵痞子抓人,他们看见文武打那儿过,上去就是几个嘴巴子,骂文武,
“奶奶的熊!往哪跑!”拖住文武就往兵车上拉,文武就跟一只猫似的吓的动都没敢动,任由他们摆弄。
到了兵营,来了个又矮又胖的长官,斜戴着大扣头军帽,军上衣扣子开着,手里攥着束腰的皮带,眼朝天扫了扫和文武一块儿抓来的十几个年轻后生,哼哼唧唧的说,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张某人的兵了!听话,有饭吃有命活,不听话脑袋搬家!”
然后让亲兵叫他们换上一堆旧军服,大的大了,小的小了,有的有枪子儿的窟窿眼儿,有的还有血迹,但都爬满了虱子臭虫,穿上痒的不行。
文武还想着他叫抓起来的时候有没有熟人看见,好给家里人报个信,兴许花些钱能把自己赎出来,但是一连过了半月也没个音信,想着自个儿没准就得死在这军营或者战场上。
十
一天这帮新兵刚训练完,来了一批弹药,让他们搬到军火库去,那木箱子老沉,两个人都不容易搬动,文武搬了几趟,眼看搬完了,就下了个狠心,走到石子儿多的那段路上,他故意脚步一滑,那箱子整砸在两腿上,他一声儿都没哼,跟他一块抬箱子的小兵嚷嚷着把人叫来了,营长过来先在文武后背踹了两脚,又打了那嚷嚷的小兵几巴掌,把围起来看的兵都驱散了,
“都不许看,快去干活儿,晚了军法处置!”
一会军医来了,检查了一下说,
“左腿折了,右腿压破点皮,养几个月能好。”
说完看着营长,营长不耐烦的摇摇手,
“扔出去!兵营里哪那么多闲饭给他吃!”
两个兵就把文武架起来扔到了军营门口,也没扒他衣裳,骂了几句走了。
文武一个人慢慢爬到了街上,天刚擦黑,街上没什么人了,有几个他叫几声也不敢过来,都慌慌张张的跑了,文武就一个人一点一点的往家爬,爬了几里地终于晕死过去了。
十一
第二天早上一个赶大车的过来,看见前边围了一圈人看什么东西,就也挤进去看看,他常上文武家买东西,认出了文武,赶紧上去把文武的那身军衣脱了,抱上大板车,掉个头,奔文武家去了。
“三哥,你家文武我找着了!”
赶大车的拍拍文武家的门,文三儿媳妇出来了,看见躺在大板车上的文武,以为文武是死了,嚎叫一声扑上去哭开了,赶大车的忙说,
“嫂子,还有口气儿呢,赶紧抱家里找个大夫吧!”
文三儿媳妇回了下神,前边带路让赶大车的把文武抱到客间炕上,又扭头去肉儿家找肉儿妈,肉儿妈和肉儿一块过来,看见文武肉儿妈就哭了,肉儿吓的两眼直愣,脸发白。
文三儿媳妇缓了口气,带着哭音儿说,
“嫂子你别哭,文武还活着呢,我去叫大夫,你去把文三儿和肉儿爹找回来!”
文三儿和肉儿爹自打文武没回家那天起就天天出去找人,打探消息,警局里没钱不给办事儿,去多了还把你抓起来,两个人就像没眼猫满街瞎扑乱撞,寻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个消息。
一会文三儿媳妇找了大夫回来了,找了半天没找着文三儿和肉儿爹,肉儿妈也回来了,总归天黑他俩就会回来。
大夫看了看文武的伤势,摘了眼镜说,
“要不了命,就是时候晚了,左腿残了,右腿没事儿。”
然后开始给文武正骨,上夹板,掰骨头的时候文武疼的哼了一声,又死过去了,一会弄完医生留了些内服和外敷的药,收了钱走了。
赶大车的看着没什么事了,也要走,文三儿媳妇死活要留着吃饭,赶大车的说今天还有趟活,再晚了就耽搁了,文三儿媳妇取了一袋子钱要给赶大车的,赶大车的死活不要,说:
“哪能呐嫂子,人没事就好!”
文三儿媳妇哭着跪下了,
“你是我们家文武的救命恩人呐!!”
赶大车的赶紧把文三儿媳妇扶起来,
“这世道都不易呀!”
鼻子一酸也哭了,抹了把泪,出门走了。
十二
天刚黑,文三儿和肉儿爹前后脚都回来了,大概是听到了文武找回来了的消息,进门就问,
“文武咋样?没大事吧?!”
肉儿妈就前前后后的说了说,文三儿和肉儿爹涕泪横流,哭的都没个人样了,可这世道,还能怎么着呢。
文武毕竟是年青后生,昏睡了两天,醒了,眼吧嗒吧嗒眨着,一句话也没有,文三儿和文三儿媳妇也没多问,等伤全好了再说吧。
从来就祸不单行。
过了两月,一天早上,天蒙蒙亮,肉儿爹妈正要起,就听见有人疯了似的“砰砰”胡乱敲门,两口子惊了一大跳,以为是当兵的上门来了,吓的不敢出声,听了好一会儿,门拍的更凶了,肉儿妈壮着胆子摸索到门边,压低了嗓子问,
“谁呀?”
好像生怕人听见。门外立马不拍门了,回了句“嫂子,我。”
是文三儿家的,肉儿妈听出来了,打开了门,文三儿家的赶紧窜了进来,直奔肉儿爹妈住的里屋去,还没到跟前,就对肉儿爹哀嚎了一句,
“哥……文三儿死了……!!”
然后扑倒在炕栏边哭了起来,后脚跟来的肉儿妈和肉儿爹一起愣住了,以为是听错了,是不是文武怎么了,文三儿媳妇一着急说错了,好一会儿,肉儿爹才颤着音问,
“文三儿怎么了……?文武没事吧?”
说完装了一锅子烟,就着灯却怎么也点不上。
文三儿家的哭了好久,肉儿妈把她拉起来让坐在靠背椅子上,喝了口刚烧的热水,才断断续续哭着说:
“文三儿昨晌午出去贩货,到晚上了也没回来,天黑了我也没敢出去找他,平时这会他早回来了呀!今儿早上天刚擦亮,鸡叫还没叫我就出去找他了,城北跑了一趟,什么都没有,城南去了一趟,正好遇上算命瞎子,就问他碰见文三儿没,瞎子赶紧把我拉到墙角,悄悄跟我说,
‘正找人找你呢,昨儿后晌当兵的抓混进城的土匪,就在这儿打起枪来,文三儿正好路过,就让两家的枪子儿打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家开枪打死的,这会儿尸首还都没收呢,你赶紧领回去吧!’
我一个人哪扛的动他,哥,你可得把你兄弟找回来呀!”
十三
肉儿爹听了没敢耽搁,但又怕去了再让当兵的抓起来,可这档子事儿遇上了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一边收拾一边犹豫着,把骡车套了起来,又觉得不妥,别让当兵的把骡车抢了去,自个儿一人去瞅着没人背回来吧,趁这会儿天还没大亮。
肉儿爹收拾利索了,打开门像做贼一样悄悄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听见文三儿媳妇哭了嗓子,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肉儿爹又跑又走,到了南城,躲在一个墙角,在文三儿媳妇说的地儿果然看见了文三儿爬倒在地,那衣裳跟身形,肉儿爹不用看第二眼就能认的,围着一圈流的都是血,大概是真的死了,
“我苦命的兄弟诶——!”
肉儿爹在心里哭了一声,左右看看没人,猫着步赶紧过去把人翻过来,用袖口擦了擦死尸脸上的血迹,确定是文三儿无疑,背起来就走,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另一个墙角那儿有人拉枪栓,还大声点的骂,
“娘的!把人放下!待着别动,乱动一枪崩了你!”
肉儿爹吓的两腿一软,扑腾摔倒在地上,身上压着文三的尸首。
两个当兵的过来,踢开文三儿的尸首,在肉儿爹后背和大腿上砸了几枪托,又骂:
“娘的!就知道有同伙!等了一晚上没来,天明了才来,困死你大爷了!他娘的!!”
骂完又砸了肉儿爹几枪托,肉儿爹疼不过,晕过去了。
肉儿妈和文三儿媳妇等到晌午还不见肉儿爹回来,就同去南城打听,听说肉儿爹让当兵的当成土匪同伙抓走了,肉儿妈翻了个白眼当街就急昏过去了。
文三儿媳妇和众人又是拍前胸又抹后背有又是掐人中,肉儿妈就是醒不过来,吓的文三儿媳妇以为又要出人命,赶紧拦了辆黄包车,把人拉到小诊所,医生翻开肉儿妈眼皮看了看肉儿妈眼睛,打了一针什么药说,
“受刺激了,回家好好养养。”
肉儿妈回去睡了几天就瘫了,医生来了说中风了,治不好了。
文三儿媳妇回去没几天疯了,两眼直勾勾的,身子一晃一晃,嘴唇像出了水的鱼一样一张一合的闪动着,不说话,也不哭也不喊,疯了。
十四
过了几天天刚黑,赶大车的来到肉儿家,对肉儿妈说,肉儿爹让当兵的当成土匪同伙了,过几天就要枪毙,你赶紧去说说呀,晚了可就迟了!
肉儿妈躺在炕上,歪着的嘴合不上,流出一大摊口水,说不出话,眼里的眼泪扑棱棱的往出流,望
着旁边站着的肉儿。
肉儿傻白着脸,看着她妈,又看看赶大车的,吓的说不出话来。
赶大车的就说:
“闺女,能救你爹的只有你了,明一大早我拉你去找当兵的说说,说你爹不是土匪一伙的,你爹是平头百姓老实人呐!”
赶大车的说完走了,肉儿给她妈喂了半碗粥,到文武家去了。
文武家灯黑着,门早不知道多少天没锁了,肉儿摸进门去,喊了一声
“文武!”
没人答应,肉儿又喊了一声,文武答应了,擦着洋火把灯点着,肉儿看到躺在炕上的文武,文武妈不知道哪去了,肉儿哭出了声,
“文武,我明儿救我爹去,你今晚把我要了吧,要不然明天就让他们糟蹋了!”
文武看着肉儿愣住了,没说话,肉儿哭着说,
“今晚我就在这过夜吧,明一早我救我爹去!”
说着就解衣裳要上炕,文武呆了一下就喊,
“你是我姐!这怎么能呢?!”
肉儿停了一下,文武把灯吹灭了,肉儿在黑暗里站着哭了一会,就哭着跑出去了。
十五
第二天赶大车的来接肉儿,敲开门肉儿妈还睡着,肉儿却不知道上哪去了,赶大车的喊了肉儿几声,没人答应,肉儿妈咳嗽了几声醒了,赶大车的问肉儿呢?肉儿妈摇摇眼珠子大概也是不知道,赶大车就走了。
到了兵营门口附近,看见那里围了许多人,赶大车的就挤进去看,看见肉儿爹和几个土匪都给打死了,身上有好几个枪眼儿还冒着血。
赶大车的问这是怎么了,一个后生就说昨晚土匪来救同伙,让打跑了,今早上就把这些逮着的同伙都枪毙了。
赶大车的退出了人群,再也没去过肉儿家和文武家,也不知道肉儿后来究竟怎么样了,没人知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