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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读到毛总冰冰推荐的葛亮2005年发表在《收获》第2期的处女作《无岸之河》，不觉眼前一亮。小说讲述了大学副教授李重庆在经历了博导离世、儿子上学风波、夫妻情感淡化之后，邂逅茶社女店主仍能守住底线的故事。
按部就班地跟着作者从开篇一直读到尾声，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万分地令人震惊：今天是鬼节。读罢令人掩卷沉思，通篇没有出现任何河流，以及与河流相关的人和事。标题《无岸之河》所要表达的是何意？我想，这“无岸之河”是不是可以作以下解读？
01 无岸的河流，是欲望的汪洋之水。
欲望是什么？在张爱玲笔下，欲望是华美袍子里的虱子。在葛亮笔下，欲望是汪洋之水，是无岸之河，一旦蔓延开来就无边无际。如何驾驭自己不受欲望驱使、不随波逐流，就看各人的修为了。
开篇从李重庆的名字和出身起，简要介绍了男主其人，一个三十岁的中规中矩的学院老师，以及同样名字欠严肃的妻子叶添添，这个三口之家给人一种温良恭俭让的学士风度的既视感。
李重庆去看望卧病在床五年的博导老先生，在学院特别照顾的专家病房里，见到早已不能自主活动说话的导师，以及悲戚垂泪的师母。岁月沧桑，时间流逝带来的不可逆转的衰老，让李重庆也深感无能为力。
当年因为李重庆的一篇期刊论文得到博导老先生的青睐，收下他作为关门弟子。导师的身体虽渐趋腐朽，但他自西南联大一路走来，一身为人为学世事练达皆文章的文人风骨却一直指引着李重庆。显然，导师的言传身教为李重庆作了最有力的示范。无欲一身轻，师徒两相惜。
欲望充斥在官场、职场、人生考场。为了特权阶层的优越性，也为了权力地位的特殊化，官本位的有色眼镜往往存在于生活中的每个角落。就连幼儿园的入学条件都注明，达不到资格一概不进，享受不到最好的教育资源。
李重庆的儿子上幼儿园就遇到了官本位的潜规则。不要说平民百姓，就是作为大学教授的青年才俊李重庆，都没有资格让儿子上到机关幼儿园，这样的现象在当下哪里少见呢？不向上寻求点裙带关系活动一下，门边都摸不到。
职场的升职加薪、人生考场的考核锻炼，看样子是规则一视同仁的，但实际上却又是不平等的。即使老婆叶添添再兢兢业业、发奋图强，也敌不过看不见摸不着的竞争怪相，不可告人的欲望横行其间，如暗流涌动。一次次考评，也不能换一个升职的机会。勤奋本分的叶添添一直是职场陪跑者。
欲望同样侵蚀着学术界、教育界。名校学术界泰斗的最得意关门弟子李重庆也只不过是大学里一名普通教授，还是副的。李重庆的岳父，一个枪林弹雨走过来、蹲过牛棚的老革命，两袖清风，功成身退后让贤，让得自己在权贵面前唯唯诺诺，毫无威严。这是斗不过仗势欺人的淫威而被迫低头的无奈。但他刚直不阿的骨气依然在幼儿园小外孙身上得到传承。
欲望之河里，谁是善泳的水手，谁又是掌舵的好手？不是在欲望的洪流里迷失，就是在现实的裹挟下就范。无岸之河，是欲望的汪洋，如何到达彼岸？
02 无岸的河流，是情感的随波漂泊
生活是唯物的，我们都在物质世界里安身立命。但情感却是唯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情感世界。亲情与爱情很多时候并不在同一个轨道，尤其在婚姻步入中年。常常听人谈论七年之痒，生活进入平淡期，夫妻双方相处如左手握右手，没有激情，难免会出现情感危机。
在家里，夫妻在日常的倦怠下无求；在外面，又在两性吸引的暧昧下游走。就是满腹经纶的大学教授也难回避内心情感的困惑。在师兄大林的带领下，李重庆结识了茶社老板娘，这个年轻的音乐电台主播余果恰好是自己的校友。
既然是校友，余果应该也是非常优秀的。这在后文中叶添添的侄子高考分数与李重庆的大学相差甚远可以判断得出。但余果身上却有着区别女孩的成熟女人的气质。从茶社的杜拉斯、巴索里尼照片等墙画装饰氛围，紫色灯光的情色基调，以及与宾客交谈透露出的狎昵语气，不难看出，她在无岸之河里扑腾良久了。
面对这样一个穿着唐装，有着别样艺术审美情趣，在各种人色之间周旋得游刃有余的妙龄女子余果，李重庆身上某种学院派的色情欲望被激活。这在名字像交际花实则是职场白领女汉子的妻子叶添添身上是体会不到的。年轻老板娘余果的一颦一笑，让李重庆内心深处的一只虱子会意，蠢蠢欲动，竟然有了美人顾盼生辉是对自己温情的错觉。
真实的余果可以从她身着灰色“湘夫人”的设计短袄，腕上跳脱的银镯子，沉着而不乏时尚的底气，可以觉出她的刚烈端倪。谈及茶社的名字 ，余果终于以她不流俗的“春来茶馆”之名表明了自己阿庆嫂一般的人生态度。也把自己钟情于李重庆的心意在“统战”的似是而非的谈笑间暴露无遗。这是多么狡黠的智慧，留了自己的尊严，又给了对方遐想和敬畏。
而叶添添为了职业夜以继日地奋斗，不但忽视了丈夫的需求，更让随遇而安的李重庆感到夫妻在人生追求之路的渐行渐远。隔阂也许是在一个背影的落寞、一声清醒冷酷的拒绝的一瞬间就形成了。但李重庆仍然是隐忍自律的。
直到导师的最终离世，为李重庆的情感落寞提供了一个正当宣泄的出口。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哭得像个孩子。有对导师离去的不舍、有对生活中堵心或欲罢不能的杂乱的憋屈，那就把纷繁的情感掏空，凶猛地痛哭一场。
小说尾声里，给那段曾经出离的情感一个结局。在面对即将去澳洲留学的余果有目的地求欢时，李重庆以意乱情迷的戛然而止画上一个恰到好处的句号。而此时路边燃尽的纸钱如灰色的蝴蝶纷飞，正是中元节。他的警醒会否是已故的导师冥冥中给他作最后的教诲：情感泛滥的无岸之河，回头是岸！
03 无岸的河流，让时光对峙荒凉
时光，像河流一样亘古流淌。时间，有很强的塑造力，让很多人和事变得可能或者不可能。时间，也有很强的恒定力，沉淀下来的就是经典。杜拉斯的《情人》里有句名言：比起你年轻时的美貌，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当好看的皮囊在时光的流逝里缩水起皱，能够对抗氧化衰老的只能是有趣的灵魂。因此，真正的情感恒久不变，足以让时光对峙荒凉。
李重庆一直有着自己的坚守。无论外界形势如何变化，他一成不变地去探望行将就木的导师。虽然受到茶社老板娘余果的暧昧诱惑有过短暂的心猿意马，但不影响他一如既往地做居家好男人。时光恒止，时光虚无，所有的经历都成为过往。
只有让时光对峙荒凉，才能在无岸之河不迷失自己，摆脱欲望的魅惑、厘清情感的纠缠，才能有所感悟有所沉淀，坚定真善美，心无旁骛，不为所动。
我们从葛亮的早期作品《无岸之河》读到他少年持重的校园清风。李重庆身上携带的学院风书生气，在时尚的今天看来有些因循守旧，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是于熙来攘往中恪守书香名苑的本分。
慢慢品读，从一个词汇引申出对小说深刻内涵的无边思索，这就是这篇小说折服我们的意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