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往事——孟婆的新型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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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人间刮起来一阵饮品创新风,咖啡和酒,巧克力和酒,奶和茶,这阵风刮到了阴间酆都城里,刮到了人老心不老的孟婆耳中。

孟婆在阴间是老资历了,每一个鬼魂在投生到人间之前,都免不了喝她一口“饮料”——孟婆汤,来忘却前世,迎接新生。虽然工作稳定,但孟婆在工作上还是有追求的,希望创新的,给鬼魂灌一口汤这个活她干了不知道多少年,见过的嘴巴不可计数,见过的牙齿千奇百怪,就连扁桃体也不知见过多少,她怎能不厌,最近人间这股“创新风”刮到她的耳中,拨动了她久已蠢蠢欲动的心。

人和鬼最大的区别就是情绪。人生前喜、怒、哀、乐、愁,情绪的大海潮涨潮落、剧烈波动。争什么争不到则怒;得什么得不到则哀;想什么心想事成则乐;乐到尽头事与愿违则愁。只有少数得道之人才能保持心灵的宁静,不受外物所扰,可就算这样,也仅仅是勉强保持心灵大海表面上的平静。而人一死,阳间那口气一散,鬼魂飘飘荡荡来到了阴间,被阴风一吹,心灵之海瞬间冰封,归于长久的平静,就像活生生的人回到了工厂里的人形玩具车间,虽然一个个还是栩栩如生的人的模样,但都不笑不哭,一个个表情僵硬在脸上,任流水线支配到哪也不怪。

人们只知道孟婆的孟婆汤能使人忘却前生,却不知道孟婆还有另一副汤药的配方——醒酒汤——能令人回忆起前生。醒酒汤的配方在阴间很少使用,只有少数特殊情况会被用在阳世人身上,所以不为人所熟知。醒酒汤有个附带作用,就是能唤醒人的情绪,这在阳世人身上是个鸡肋作用——他们本来就拥有情绪——,但当孟婆考虑着进行饮品创新的时候,一下想到了自己醒酒汤的附带作用。

唤醒情绪对于阳世的人是鸡肋,对于阴间的鬼却是一次珍贵少有的体验。孟婆前思后想,决定以醒酒汤配方为基础创造五种新型饮料,喝了分别能体会喜、怒、哀、乐、愁的情绪。她自己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室,在阴间、阳世飘荡了大半年,带回了一大包奇怪的东西,有阳世的蜂蜜、辣椒、青苹果、桃子、山楂……阴间的彼岸花、黄泉水、阎罗殿门门环上的铜锈、鬼差牛头的一小块牛角、黑白无常手里哭丧棒上刮下来的木屑……她将给鬼魂灌汤这活暂时托付给其他的鬼,自己一闷头钻进实验室里,几个月不出来。在这段时间里,实验室里有时候传出声响或火光,有时候又静得奇怪,有时候又冒出浓烟,有时候又散发出怪味……终于有一天,实验室的门咯吱咯吱打开了,孟婆披头散发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横列着五碗颜色各异的饮料,孟婆痴痴望着它们,似在看自己早八百辈子烂成骨头渣的阳世情人。

孟婆成功了,他创造出了五种饮料,阴间的鬼魂喝了它们分别能体会三天喜、怒、哀、乐、愁五种情绪,接下来摆在孟婆面前只有一个任务——卖出它们。

当孟婆孤零零地在酆都城中心大街上枯坐到第三天的时候,她才认识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她旁边摆的五个木桶里的饮料,在这三天时间里一碗也没卖出去。这时候孟婆才意识到阳间和阴间的不同。在阳间,那些饮料要是有了新品,买点热搜,发点通稿,给自媒体们多打点钱,来一波无死角宣传,人是情绪动物,只要宣传得好,马上就会上头,喊着“买买买”,买完发个什么圈。而在阴间呢,这一套行不通,孟婆倒是做了宣传,在酆都城大街小巷贴满了浸透胶水的小广告,拜托鬼差朋友们四处宣传,可一点效果都没有,阴间的鬼都没有情绪,再怎么宣传他们脑中也不会产生尝试的欲望,想控制他们的情绪那是痴心妄想,反而上蹿下跳的孟婆更显得像一个跳梁小丑。

“再这样下去不行!”孟婆皱眉想着。

正在这时,有一个老鬼蹒跚着从街那头走过来,孟婆盯着他看了半响,心里有了主意,从案板上拿过一个碗,盛了一碗“喜汤”,待那老鬼走过来,端着“喜汤”走到这老鬼面前,掐开老鬼的嘴巴,十分熟练地将“喜汤”灌进老鬼嘴里,灌完后,伸手从他口袋里抢出两文天地通宝,退后两步,看着这老鬼。老鬼晃晃脑袋,打两个嗝,身子抖三抖,呆了一呆,一咧嘴,嘴里的两排老黄牙逐渐露了出来,嗓子里发出呵呵呵的笑声,越笑越激烈,一边笑一边快速蹒跚着往街另一边走。

孟婆看着老鬼远去的身影,感觉终于找到了在阴间销售自己新型饮品的正确方法,转身回摊子旁边,随机又盛了一碗“怒汤”,转身灌给了又一个过路鬼,伸手从他口袋里掏出两文天地通宝后,便站在一旁看他。过路鬼喝下后,打两个嗝,抖三抖,呆了一呆,转头朝孟婆看了一眼,孟婆看到他眼里的怒气,吓得退后一步,这鬼冷哼一声,迈着矫健的步子出街去了……

就这样,通过这种办法,孟婆的生意开始好了起来,连续卖了七八天,每天要卖掉十几桶饮料,有时候还会来几个老主顾。直接整桶的买。随着销售的饮料越来越多,孟婆逐渐发现街上出现了一些变化,或者整个酆都城里都有些不一样了。以前整个酆都城里,到处阴惨惨的,静悄悄的,那些鬼魂走在街上,跟提线木偶一样,现在呢,有生机多了,就面前这条大街上就热闹许多,看,这个鬼插个队,那个鬼骂个娘,那两个鬼因为不小心撞到还打起来了,哎呀!还有一个小瘦鬼趁机偷他们钱呢!孟婆看着这似人间般繁华的场景,心里满足极了!

正当孟婆满足于自己创造的“阴间奇迹”的时候,眼前的太阴的光芒突然被遮住了,孟婆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牛头和一张极长的马脸。

“哎吆!牛老弟!马老弟!你俩怎么有空过来呢!”孟婆忙站起来,笑着招呼,“快尝尝我的新饮料,你俩一定喜欢!”

鬼差牛头却不领情,一挥手,鼻子里喷出两股气来,牛眼圆睁,指着孟婆的饮料桶,严厉质问道:“谁让你卖这个的!”

孟婆道:“我这不寻思创新一下吗,顺便赚点养老钱,总灌孟婆汤没意思,我就做了这五种汤,卖得不错!牛老弟,我能做出来,里面还有你牛角的功劳呢!”

牛头脸上的严肃消退了一些,咳嗽两声,语气放缓道:“原来你买我牛角就是为了做这个,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现在你摊上事了,就因为卖这个什么汤!”

孟婆奇怪道:“我卖个汤能摊上什么事?”

旁边大长脸的马面阴阳怪气插嘴道:“什么事?哼哼!”

牛头问道:“你这汤有什么作用?”

孟婆道:“能让阴间的鬼感受到真实的情绪啊……”

牛头硕大的棕色手掌砰一下拍塌了孟婆的汤摊子,瓮声瓮气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旁边马面插话道:“你一直坐在这里卖汤恐怕还不知道吧,阴间因为你这个汤都乱了套了!你那喜乐汤还好,顶多大街上多几个奇鬼怪鬼,笑几声,你那哀汤、愁汤、怒汤就惹了祸了,喝了你的哀汤、愁汤、怒汤后,很多鬼想起了阳间的伤心事,不如意事,又想起了阴间遭遇过的一些糟心的事,纷纷闹着要回阳间,投个富贵人家,重活一世……阎王自然不许,他们就聚集了一大批同样喝了你汤的人,跑到酆都城外二龙山举起了反旗,说要攻打酆都城,端了阎王殿,重新投胎!”

孟婆听了心里一松,不以为意道:“那你们放心,我的孟婆汤只有三天的时效,时效一过他们还打什么酆都城……”

“还不止这样呢!”牛头道,“阎王殿为了省工钱,曾经招过一些临时工,现在一些临时工喝了你的汤,加入了二龙山,抖出了不少阎王殿里不光彩的事,现在二龙山打着正义的旗号发了一篇难以辩驳的檄文……”、

孟婆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真的摊上事了。

马面却不客气,掏出锁链,上前锁住孟婆的脖子,边锁边说:“还有两个情况你恐怕还不知道:一,造反鬼们存了好几桶你的汤,所以这事情三天很难结束;二,我们酆都城九门提督吃兵员空饷,真的守城的阴兵就那么点,现在造反鬼已经要攻破酆都城了!”

孟婆身子一软,正在挣扎的手一顿,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被拖着走了一会儿才道:“那你们还不去守城!还有心思来抓我!”

马面这时候却不再阴阳怪气,声音中满是冷漠:“阎王吩咐我们来的,救兵一时半会到不了,城眼看保不住了,阎王要被按照天规重惩,在被重惩前,阎王打算先重惩你!”

“怎么重惩?”孟婆脸上显出慌乱的神情,瘦弱老迈的身躯突然涌现出巨大的力气,又开始奋力挣扎。

“咱地府最讲究轮回,阎王说你灌别的鬼喝汤这么多年,应该早就厌了,既然这样,那就把你投胎成阳世的一个酒葫芦,让别人也灌你千八百年,你既然喜欢新奇,这想必会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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