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寒冷而又漫长,虽然才刚刚九点,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又等了十分钟,确定再也不会有顾客来了,才收拾好了银台,拉下了闸门。
一走出那间小小的门脸房,寒气嗖的一下子钻进了人的胃里,她紧了紧衣服,不自主的缩起了下巴,试图把它藏在衣领里。
今天早上她准备出门时,他依旧坐在餐桌旁看手机。
“我的车坏了”,她望着他。
埋头在手机上的人,只是淡淡“嗯”了一下。
她很好奇那手机里是什么,让他看了一早上,都没有抬一下头。
她站在门口,在兜里摸索了半分钟,好像在找钥匙,她看他仍然静坐,只好道了一声“再见”,他只是唔了一声,还在看那一版报纸。
到了小店里,一天忙的不行,打电话给保险公司修车,催要新的衣服款式,退货,接货,拆封,上架,一波一波的顾客,简直忙的头都晕了,一天也没正经吃饭。
她到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比平时晚了一个多钟头,打开房门,屋里黑魆魆的,他已经睡了。垃圾筐里是一次性饭盒——他叫的外卖。
胃里又冷又饿,她却懒得动,卧室里没有人,他在小卧室的单人床上睡了。他睡在哪儿有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她的身体蜷缩着,因为胃的痉挛,伸手去摸床头抽屉里的止疼药,找了半天,一个玻璃瓶子,黑暗中打开来,嗯?好像不是药丸,开了灯,原来是纸叠的星星,多少年前的事了,刚结婚的时候?还是结婚以前?至少十年了吧!她拆开一个,细长的纸条上,他的笔迹有力而又工整,
“今天,我们终于有了自己店面。”
再拆开一个,
“今天我们结婚了。祝福我们自己一生幸福!”
她觉得灯光特别刺眼,“一生”?一生有多久?
十年前,他们从那个偏远的小镇来到这个城市,一切从摆地摊卖牛仔裤开始,钱太少,每次进货只能进几十件衣服,清晨他去进货,冬天早晨四点多起床,他给她做好早饭,她不忍心,觉得他太累了。
“没事,我不累,你带孩子才累呢,我多干点活,你好多歇会儿。”他总是笑着。
后来他们租下了一间小小的店铺,她带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在店里忙碌,背上的孩子经常在她一边忙碌,一边哼唱的催眠曲中进入梦乡。
那时候,她年轻、有着无尽的精力,清晨五点多,背上还在熟睡的孩子,赶到店里,把衣服一件件按尺码、样式、分类摆好,有顾客来,她的眼睛里都是笑。
他去进货无论回来多晚,总是先到店里看她。经常变魔术似的从包里给她带了小东西,一个发卡,一根魔术带,甚或一支棒棒糖。
晚上回家他给她做宵夜,说她太瘦了,说“马不吃野草不肥”。
每当有了觉得高兴的事,他就记在小纸条上,她叠成小星星,放在玻璃瓶里,她笑他肉麻。他说这是爱的回忆,留着将来老的时候一起慢慢看。
生活就在甜蜜中一天天过去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店面,三年后,又购置了一套底商,然后是100多平米的大房子,他给自己买了很普通的汽车,却给他买了迷你跑车,他说搭配上她,肯定拉风。她却觉得太张扬了。
孩子也一天天大了,上了市里最贵的私立学校。
他坚持要二胎,虽然要交很多罚款,她还是东躲西藏的生下了第二个姑娘。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不再给她买小东西逗她开心。
他不再积极回家做饭。
他不再和她有说不完的话。
甚至连上货、卖东西都不再有兴趣。
他整日埋头在手机、平板电脑里了。
她试图和他说话,他却总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回应。
她做了他爱吃的菜,他不提一字,吃完起身走人。
有一天,他突然对她说:“爱情没了,婚姻怎么办?”
一瞬间,她明白了所有。
顺其自然,两人去民政局,结果他忘记带身份证。
第二次,她又忘记带身份证。
自此之后,二人再也不谈离婚的事,生活照旧。
她吃了胃药,忍着痛躺下了,睡着之前,脑子里徘徊这样一句话:
“爱不在了,婚姻还在,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