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双鞋,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我可不是什么形而上的一双鞋,也不是全世界所有鞋的指称,更不是某个现当代作家硬拗出来的会讲话的非生命物质,我是一双实实在在的鞋,一双看得见摸得着的男士黑色休闲皮鞋。坦白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没有鞋喜欢这样被称呼,人类总是觉得各种非生命实体的价值一定要通过他们赋予才得以实现,多自恋啊?敢情我一出生就得为你服务呗?每当我听到有人说“这双鞋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我就气得鞋带孔直出气,得亏他和我们用的不是一个语言体系,要不然他非得挨我一顿数落不可。你也看出来了,我脾气不怎么好,你多担待。
咱们言归正传,您把我刚才的话当成耳边风听一听就行,我虽对人类颇多不满,但还不至于真的做出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其实今天费这么大心思让您听我絮叨,是因为我有一事相求。这事不复杂,但对于我来说简直算得上一道世纪难题了,所以想请您帮我解解惑,若是真有效,也不枉我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艰辛了。这个故事,还得从两周前讲起。
彼时,我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像现在这般邋遢。你若是站在大望路往东看,那最华丽的建筑就是我那时工作的大楼,四楼西北角的专柜就是我的工作地点,没错,我是一双样品鞋。每天清早,我都会准时无误地出现在一尘不染的展示墙上,那时的美好生活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养尊处优,众星捧月。我不需要做什么,只消摆上一个已经练习过千百遍的造型就能吸引无数顾客侧目,说句自吹的话,我算得上是我们家族唯一一双出人头地的鞋子。我的兄弟姐妹们,要么积压在仓库像刮彩票一样期待着能被一位没有脚气的人类踢上脚,要么已经在人类社会饱经风霜,早已放弃对苦难生活的抵抗。而我,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每天与LED射灯为伴,浸润在高端商场才有的特殊香气当中,欣赏着3D环绕音响放出来的古典乐,时不时与身边和我一样的同事侃上几句无关痛痒的笑话,或者对着南侧的运动鞋店的女鞋吹上一声口哨,总之好不快活。我对此相当满意,就在我每天这么想着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我像往日一样准备小眯一会,打远处却急匆匆地走来一位男青年。他穿着一身廉价的服装,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的经济实力不允许毫不犹豫地买下这家店里的任何一款鞋子。但职业素养使然,我立马恢复精神面貌,挺了挺腰杆,在灯光的衬托下,我的皮肤显得格外明亮。我相信在他看到价格标签的一分钟之内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届时,我将继续享受我的午休时光。
不承想,这位男青年揩了把脑门上的汗珠,然后就指着我说,我想试一试这双鞋,四十三的。巧的是这刚好是我的体型,于是导购便把我取下货架。大理石地面冰凉凉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还没做好准备,男青年已经把脚塞进了我的怀中。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是的,我对自己的外形充满自信,我在每一个试穿过我的顾客脸上都见过这样的笑容,他们赞许我,抚摸我,但导购最后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是我的胞兄,而我继续悠然自得地回到岗位恪尽职守。和那些顾客一样,男青年询问了我的身价,意外的是,当他听到这个数字之后竟然咬了咬牙要买下我。当时的情况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次失算,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的命运急转直下。
导购满脸抱歉地说,先生您稍等一下,这款四十三的没货了,您不着急的话,等上十几分钟,我让同事把货调过来。男青年洒脱地把大手一挥说,不用了,就把这双包起来吧。这是我头一次见执意要买样品鞋的人类,等等,我这么说不是妄自菲薄,只是鞋类各有分工,我的工作就是被不停地试穿,可我从来也没想到有人想要永久地拥有我。他的请求让我感到恐慌,如果我今天被他带走,那我就要永久地和美好生活说拜拜了。我大声疾呼,希望同事们能动动身子来吸引男青年的注意,毕竟它们不像我一样是这家店最热门的鞋款,库房一定还有胞兄胞妹,如果能让男青年改主意的话,我就可以继续待在这里。在这个重要的关头,他们却一个个像没听见似的,或缩在角落,或左顾右盼,总之没有一个同事响应我的号召。我的心凉了半截,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成为了一生的笑柄。男青年说,你给我打个折吧,我赶时间,你看这双鞋的脚面已经发皱了。他说这话时我分明听见有鞋子在窃笑,我高高在上的尊严被痛击在地,我原本的光鲜全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了。导购说,先生,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帮您问问店长。导购回身走进柜台,打了一个根本没打出去的电话,再回来时面带笑容说,最多给您打八五折,您看合适吗?男青年感到满意,他把来时穿的那双起了皮的灰色运动鞋换下,丢在了垃圾桶旁边。我从那双运动鞋的鞋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伤感也没有愤懑,只有空洞的气息和疲倦的哀叹。
没有做任何准备的我就这样卷入了人类世界,我没有时间品味离别的悲伤和痛苦。男青年踩着我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环境里充斥着人类轿车喇叭发出的嘶吼怒骂,我跨过了多处想要吞没我的污臭泥滩,接触带有棱角又充满恶意的砂石,等到走进那家咖啡馆时,我已经遍体鳞伤了。
我在终于可以歇息的空当,立在布满斑驳水渍和拖把留下的咸腥气味的地面上,忍不住啜泣起来。
在哭?
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我看向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一位女性,我只看到她的两条腿,和她脚上的小白鞋,小白鞋看起来明亮又阳光。
小白鞋又说,在哭咯?
没有,我说。
她说,没关系,我一开始也这样。第一天?
我又难过起来。
她笑了笑,说,欢迎来到新世界,小黑。
我说,谢谢,我想我会好起来的。我喜欢这个称呼,你叫什么?
她说,大家都叫我小白。只要还没死掉,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只知道叫相亲什么的,好像是人类某种社交方式,进行得顺利的话,这两个人会永远在一块。
我说,还有这回事?永远在一起意味什么,形影不离这种?会很累的吧,为什么人类要这么干?
她说,是的,所以我经常听听他们聊什么来打发时间,算起来,你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三双鞋子了。头两个我很讨厌,要么趾高气昂的,要么假惺惺。喂,他们聊起来了。
两个人各来了一段自我介绍,男青年叫徐平原,可以叫他小徐,在规划局上班。女人叫李曼,姑且叫他小李,做的是文案策划。接着两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我听得云里雾里。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当小徐说到“本地户口”的字眼时,我看到小李原本拘谨的双腿稍微舒展开来,两只脚也往前伸了伸。我和小白离得更近了些。
小白说,我能感觉到,她好像挺满意。
我说,他刚才提到的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说,似乎是某种重要的筹码,能够让他们永远在一起这个事早点实现。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小徐说他平时喜欢运动,来对抗长期端坐在办公桌前可能带来的慢性病,吃饭也会注重饮食搭配,不喜欢喝酒但如果是非喝不可的场合也会呷上一两口。最喜欢的是品茶和看戏剧,接着开始和小李细数哪些茶在哪个节气才是最上乘的口感,以及中外戏剧在表演层次上的不同。这样听起来,我感到愧疚,我一开始用物质实力来衡量他是片面的,他现在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颇有生活格调的有为青年,我为我能被这个有为青年穿在脚上感到一丝欣慰。
小李则真诚地说,你说的我也不懂,梅兰芳布什么希特的,我只记得我偶然看过一出戏,叫贵妇还乡,还挺有趣的——
这时小徐的腿剧烈地抖动起来,我一阵眩晕,他好像对小李说的并不感兴趣,我也没办法听清小李说的那出戏究竟有多有趣。
等到终于平静下来,两人也快要结束交谈。我问小白,我们能再见到?
小白说,我想一定可以的,我很喜欢他,他和我之前见过的那几个男人不一样。
这次,我带着开朗的心情又上了马路,我的心态已经不似刚刚来时那么沮丧。现在,我甚至有些期待我的新生活。我正被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男人穿在脚上,并且交到了一个把我唤作小黑的朋友,生活的曙光正在向我招手。这么想着,也不觉得路途遥远,我很快来到了小徐的家里,这里将是我未来的居所。
可一进门我就被浓郁的烟雾熏得睁不开眼,还未反应过来,小徐就胡乱地把我甩下脚。我被磕得直叫唤,待疼痛消失后,我才能好好地审视这个令我感到惊恐的房间。窗帘被拉得紧紧的,屋里黑压压的一片,数团烟雾漂浮在房间上空。往远处看去,肮脏的地面附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一只不明生物快速地通过门廊钻进了卫生间,我大惊失色。
喂,淡定一点,新朋友。
谁在说话?!
我在你下面。
我低头一看,一双拖鞋被我压在身下,一股酸臭味袭来。
抱歉。我说。
没关系,我们都习惯了。都来,和新朋友打个招呼!
我的四周响起了声音,我应接不暇,环顾一圈,我才捋顺。此刻我们四双鞋分布在不同的维度,并且左右分家。那只四脚朝天的鞋我定睛看了一会才确定是我自己的另一只。
小灰没回来?拖鞋问。
那双起了皮的运动鞋?被他丢掉了。
嗨,我早知道。
小哥,他是不是去约会了?然后大谈特谈艺术和品味?跑鞋说道。
你知道?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这时,小徐脱下自己的上衣扔在堆成山的衣服里,我看见他鼓起的大肚腩,每走一步都要颠三颠。
他的肚子?他明明说的是他很注重身体管理的!我惊讶道。
身体管理?如果办理健身卡这个行为也叫身体管理的话,那就是咯。跑鞋说。
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就知道,这么干净,全仰仗他的懒惰,一张马上过期的健身年卡,算来,除了办卡那天去了一次,之后全年旷工啦!但也不是一件坏事,懒惰能让我们少出点工,就是苦了拖鞋大哥。
拖鞋大哥一声哀叹,活动了下筋骨,无不悲伤地说道,除了上班,约会,运动,我就是他的代步鞋,我走的路比你们加起来的还多。我意识到还有一位朋友始终没有开口,他是一双尖头皮鞋,默默地看着我们。
他比较古怪,不喜欢交流,上班的时候他出工。滚开,臭虫子!拖鞋大哥对着爬在他身上的不明生物叫了起来。
我用力一扭,从他身上翻滚而下,虫子应声而逃。
小徐往这边看了一眼,继续抽烟。
我冷静下来发现,我们被小徐骗了,刚刚燃起的新希望也被摁灭了。我怕小李这个傻女孩被他表面的精致给蛊惑了。这还不是最令我担心的,如果小李没有识破他的真面目而跟他在一起,那小白今后一定有苦头吃,想到人类形影不离的追求我就不寒而栗,下次见面我必须把这件事给她说清楚。
没想到小李第二天就约他去东四看话剧,谢天谢地,小徐又把我蹬上了脚。一路上我都在组织语言,我要把小徐的丑陋行径全部揭发。可到了剧场,我面前出现的是一双墨绿高跟鞋,可以说是一双过分漂亮的鞋了,我称她为高小绿。
你是谁?她竟然先质问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好像该来的不是我一样,可这明明是她和小徐的第一次见面。
我,刚刚才被买来,之前是商场里的样品鞋。样品鞋三个字我加了重音。
样品鞋?就是瑕疵鞋咯,你看你的模样,你家主子没保养过吧?
我像被侮辱了一般,不知回应什么。
你不知道?正因为你是瑕疵鞋,所以才被当做样品,这是规矩,你不会,以为自己多光鲜亮丽吧?她的话非常刻薄。
我压制怒火,回归理智,说,随便你怎么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转告小白,这个男人不是她昨天见到的那样,我希望我们一起想办法,让小李离开他。
不可能。她说。剧场的灯光暗了下来,话剧开场。
请问我是哪里惹到了你?我十分困惑,天下怎么有这样的鞋子。这时小徐偷偷地把我褪下脚,肆无忌惮地把脚丫子暴露在外。我抓住机会,继续对高小绿说,你看,这个人就是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小李要是跟他在一块,怎么能过得好,她过不好,你们也过不好,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那我也不管。她说。
我气坏了,不再理她,心想我总有机会再次见到小白的。大约过了好一会,高小绿突然开口了。
那个,小灰怎么没来?
哪个小灰?那双灰色运动鞋?我恍然大悟。那哥们早就被丢进垃圾桶了!我对她吼道,鞋舌被我震得上下翻动。
她先是惊得说不出话,然后低声哭了起来,把鞋面的水晶钻哭得闪闪发光。
继而我意识到,她不应该会认识小灰,这两个家伙一定有秘密。我问她,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我会帮你转告小白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直到话剧结束,都没有再说过其他的话。
夜深人静,我仰面朝天地躺在门前的鞋垫上思考,如何才能拯救小白不陷于水火之中。
何必呢。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看到角落里的尖头皮鞋,月光把他照得浑身透亮,高贵,两边的拖鞋大哥和跑鞋早已呼呼大睡。
他继续说,你能救谁呢?你不过是一双鞋子,人类的复杂是我们理解不了的,单纯地做一双鞋子该做的,不好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心劝你而已,早点收手的话,说不定晚年还能落个安稳,听不听由你,我反正没影响。说完他就隐去了。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听了他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但当时的我没有把这事放心上,只当做一个畏首畏尾懦夫的劝告罢了。
小徐和小李的关系发展迅速,一周之后,两人约在西餐厅见面。第三次,小徐再次穿上了我,我知道,就是今晚了。
刚一进餐厅,我就听到了一首大提琴协奏曲,我又回想起待在商场里的日子,我想到过了今晚生死未卜的明天,险些动摇。像尖头皮鞋说的落个安稳晚年的选择在我心头反复出现。来的依然是高小绿,我有些失落。我透过重重叠叠的双腿,看到几双像极了小白的鞋子,斗志一下就回来了。
和小白说了吗?我问高小绿。
她支支吾吾,避开不谈,只是问我有没有做好准备。
我当然做好了准备,我会在某个恰当时机赌上一切地给小徐来个惊喜大礼。小徐又在教学如何通过酒标判断红酒的优劣,小李一连几个顿悟似的“原来是这样”让我愈加不安。酒过三巡,两个人的脚若有若无地碰在一起,我和高小绿无法避免地冲撞。在一片混乱中,高小绿说了一句话,我当时没有听清,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这样说的。
我也只是一双二手鞋而已!我在上个主子的脚上认识了小灰!
小徐终于起身,他要去卫生间了。我观察地形,屋顶的吊灯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得通亮,我恍惚一下,这触感和小徐第一次试穿我时别无二致,只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当时的我了。
小徐费劲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以显得没有喝多。刚离开座位没两步,迎面走来一位侍者,是时候了。我用力地撕扯自己,我感到鞋底正在和我的身体分离,一根根纳底线分崩离析,我的嘶吼引来众多鞋子的侧目,就像我在展示柜上引来顾客的青睐一样。鞋底终于脱离,我看到那一根根毫无规律的针脚正是我本为瑕疵鞋的明证!管不了那么多,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挣,小徐应声倒地,倒在他身上的除了侍者还有侍者手中的红酒,以及一桌滚烫的牛排。
高小绿直接看傻了,小李马上起身,扶也不是,搀也不是,我看着小徐这狼狈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妈了个逼的!小徐脱口而出一句怒吼,我相信不是一句好话。小李连忙帮他脱下衬衫,衬衫领口黄色的油渍清晰可见。侍者站起来连连道歉,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帮小徐把我撸了下来,如我所愿,小徐那破了洞起了球又掉了色的袜子在这个高雅的场所被一览无余。
谁他妈让你动我鞋了!小徐又来了一句。侍者赶忙把鞋子扔下,我的瑕疵此刻正成为我战斗的最佳利器,所有顾客纷纷摇头,为这么一个小丑感到窘迫和丢人。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吗?这是不是一个鞋子通过自己的斗争战胜人类的故事。
只见我们温婉可人的李小姐如一位极有耐心的母亲呵护着我们的小徐同志,她手持冰毛巾为我们的小徐擦拭被烫红了的胸口,几根胸毛在冰毛巾的摩挲下愈加坚韧了,小李看着小徐可爱的肚腩竟然笑了起来。噢!这太令我感到羞愧了。这是一位多么博爱的女性,她包容着种种藏匿在角落里的污浊,连最面目可憎的阴霾都会被她光芒四射的能量招了安。在这种能量的对比下,我做的这些事情是多么的不堪啊!
随后,小徐把我带回了家里,带回家里的还有小李。他们在卧室床上翻滚纠缠,气喘吁吁。他们从床上滚到地下,一只只虫子在他们的身下噼啪作响。
拖鞋大哥看着我的伤口无声叹息,跑鞋也直摇头。我虚弱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跑鞋见怪不怪,你考虑考虑自己吧,数数这算是他带回家的第几个女人了,只记得上次是个穿墨绿色高跟鞋的女人来着,和她很像,和小灰很聊得来。
跑鞋看了眼高小绿,高小绿没做声。过了一会她对我说,我没告诉你,小白已经被丢掉了。
我转过眼,角落的尖头皮鞋依然沉默地看着我们。
我闭上眼,说不出一句话。
在小徐把我丢进垃圾桶之前我好好地和大家告了别。
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再见光明时,我已经身处一片无尽的垃圾海洋里。
小黑?
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了小白。她所剩无几的白黯淡了许多。
我说,我做了一件傻事,我很没用。
她说,你知道吗,小李根本不喜欢小徐。
我哑然。
她笑了笑,一如当初,说,这就是新世界,小黑。
那么,各位,在我被投进这台巨型粉碎机之前,你们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还有,小李说的那出戏,究竟有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