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夜,洗净一天的嘈杂。
一个人的夜读,是一场短暂的逃离,小小“对抗”一下无所不侵的生活。次日醒来,再斗志昂扬迎接它。
推荐7本我偏爱的睡前读物,希望你也喜欢:)
1 吴念真《这些人,那些事》
台湾作家擅长讲故事,《悲情城市》、《海滩的一天》等电影的金牌编剧吴念真更是被视为“台湾最会说故事的人”。这本书是他的专栏合集,写童年、写朋友和回忆里的那些人,每篇都好看。他的文字有妥帖细致的柔情,情谊浓时无需用力,寥寥几笔,就透开来,足够细细回味。因为是编剧的关系,又多了层画面感。
其中的一篇《只想和你亲近》,写的是父子间的情感。
直到我十六岁离家之前,我们一家七口全睡在同一张床上,睡在那种用木板架高、铺着草席,冬天加上一层垫被的通铺。
这样的一家人应该很亲近吧?没错,不过,不包括父亲在内。父亲可能一直在摸索、尝试与孩子们亲近的方式,但老是不得其门而入。同样地,孩子们也是。
小时候特别喜欢父亲上小夜班的那几天,因为下课回来时他不在家。因为他不在,所以整个家就少了莫名的肃杀和压力,妈妈准确的形容是“猫不在,老鼠呛须”。
午夜父亲回来,他必须把睡得横七竖八的孩子一个一个搬动、摆正以后,才有自己可以躺下来的空间……喜欢父亲上小夜班,其实喜欢的仿佛是这个特别的时刻——短短半分钟不到的来自父亲的拥抱。
2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万物静默如谜》
百翻不腻的一本诗集,在睡不着的夜晚,读她的诗总能迅速沉静下来。辛波斯卡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的演讲里说,“在字字斟酌的诗的语言里,没有任何事物是寻常或正常的——任何一块石头及其上方的任何一朵云;任何一个白日以及接续而来的任何一个夜晚;尤其是任何一种存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这位写“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的诗人,拥有奇绝的灵敏,令人艳羡。
《博物馆》摘选:
这里有餐盘而没有食欲。
有结婚戒指,但爱情至少已有三百年
未获回报。
……
王冠的寿命比头长。
手输给了手套。
右脚的鞋打败了右脚。
……
《墓志铭》
这里躺着,像逗点般,一个
旧派的人。她写过几首诗,
大地赐予她长眠,虽然她生前
不曾加入任何文学派系。
她的墓上除了这首小诗、牛蒡
和猫头鹰外,别无其他珍物。
路人啊,拿出你提包里的计算器,
思索一下辛波斯卡的命运。
3 王小妮《上课记1、2》
这是诗人王小妮自2005年起在大学教书时写的随记,集结成了上下两本《上课记》。她在前言里写,“他们身上很多生动的细节,没能在发生的那一刻记下来,很快就淡掉了。”
我对他们说话,他们也对我说话,而我自己已经这么老了,这么多年始终被外来的力量摧毁着,又始终感觉自己依旧在,并没被毁掉,靠的正是纯净气息的不断补充滋润,所以,能站在他们中间真好,真是幸运。
学生们也在她笔下立体起来,从模糊的“大学生”标签里走出,一个个复杂又鲜明。
青娥的脑子里好像不存放空洞的概念,只有细节和形象,还有一种绵绵的温润。
她大二的时候,有个很黑的晚上,她很低声地说:老师,我信教了。哦,猛地感觉肃然,我正跟一个有了信仰的人并肩走在一起。
现今,想以文字为生,也许要借助很多其他东西,要阅历要够胆要漂亮要更多,每一样都不想青娥背负,只要平静安稳过一生就是最好。抽空要去她家乡鄱阳湖看看,要选在过年的时候,看从城里回来的村人,像她描述的:穿得崭新,满脸光彩,从这家进再从那家出。
4 莉迪亚·戴维斯 《几乎没有记忆》
十分有趣的阅读体验,莉迪亚·戴维斯不在意小说的篇幅和结构、情节,也从不交代小说人物的背景,没有线索,没有对话。在她的笔下,主角甚至没有名字,只用“她”来代替。语句轻盈流动,而就算所有一切“规矩”都是架空的,这些篇幅不一(有些仅仅几十个字就结束)的短篇小说,依然如此情感饱满得好看,叫人惊叹。
比如,她的早期作品《爱》(全文)是这么写的:
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人。对她来说,刷洗他的外套、擦拭他的砚台、抚拭他的象牙梳子都还不足够:她需要把房子建在他的坟墓上,一夜又一夜和他一起坐在那潮湿的地窖里面。
《心理治疗》部分片段:
我说的每件事都让人想笑。但在一小时的会面结束时我又告诉他当和另一个人面对面时我怎样无法说话。总是有一堵墙在那儿。“现在在你和我中间有一堵墙吗?”他会问。没有,墙已经不见了。
深秋时我慢了下来并停止了说话,新一年的头几个月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变得更慢了,后来几乎都不动。我的医生听着我上楼时空洞的脚步声,对我说他怀疑我是否有力气爬完全程。
5 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好奇王小波浪漫起来是什么样的读者,不可错过这本可爱至极的情书集,用词天真有趣,是个撒娇卖萌的好手。每封信的开头是“你好哇,李银河”,果然在爱的人面前,每个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
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甜。
我真的不知怎么才能和你亲近起来,你好像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目标,我捉摸不透,追也追不上,就坐下哭了起来。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了别人我会哭,但是还是喜欢你。
还有我特别爱你。你干什么疑心呢?我永不冷漠。
王小波还对李银河吐露了他写诗的秘密:
“十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了,我从蚊帐里钻出来,用钢笔在月光下的一面镜子上写诗,写了趁墨水不干又涂了,然后又写,直到涂得镜子全变蓝了……那时满肚子的少年豪气全变成辛酸泪了。”
这本书的一大彩蛋是附上了王小波写的第一篇小说《绿毛水怪》,可以看出他下笔的用心,语句流畅、真诚,又有诗意。譬如,他写,“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这篇小说我很是喜欢。
6 毛姆《作家笔记》
画家随时随地带上纸笔,小本子也是作家随身携带的必备物品。作家的一生,通常是两个“自己”,一个在沉浸、体验,另一个始终充当旁观者,观察、记录。毛姆的这本笔记由一个个小段落构成,没有上下文的联系,都是简短的札记。书写类型丰富,白描旅途中遇到的人,记录听说的故事,对途经城市的观感,自己的生活、随想,当然还有写作心得。
世上有那么些特征明显的人,他们是“角色”,鲜明醒目,生动别致的人物形象。而且,这些人常常乐于展示自己的特色,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普通人实在难以把握,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有着自己的性格,双脚立在大地上,身上有千百种特色,可整体画面却是朦胧混乱的……他身上也许有什么能让你如获至宝,但不管他有什么,他也不知道那是珍宝,空把金钗雪里埋。
作家不需要吃掉整头羊才能告诉你羊肉是什么味道。他只要尝一片肉就够了。但他必须去尝。
生命的尽头。就像人在黄昏时分读书,读啊读,没有察觉到光线渐暗;直到他停下来休息,才猛然发现白天已经过去,天已经很暗;再低头看书却什么都看不清了,书页已不再有意义。
这本书显露毛姆惊人的洞察力,对他创作过程感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读。
7 周云蓬《春天责备》
早前写过一篇周云蓬的歌《不会说话的爱情》,致我们“不会说话的爱情” - 简书。今天聊的这本是他的自选随笔,有词,也有一路的随想,很好看,时不时想起就会翻一翻。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无书可看,盲文书里就只有唐诗宋词,我看完,过一会,闲着无事拿起来又看一遍。后来看得几乎都能背下来……《飞鸟集》那时几乎都被我翻烂了,提上一句我就能对下一句。”
广泛阅读,四处游荡,把经历谱写成词、唱成歌。他的文笔是极其老道的,惊艳到无法形容。去年在南京听他的演唱会,灯光灭了,他拨动琴弦,唱自谱自写的《山鬼》,“它还保留着古老的门和窗,却已没有炊烟和灯光。春草在它的身旁长啊长,那时我还没离开故乡”,字字入心,感动得险些掉泪。
《盲人影院》
我的文字,我的歌,就是我的盲人影院,是我的手和脚,她们甚至比我的身体和房屋更具体、更实在。感谢她们承载着我在人群中漫游,给我带来面包、牛奶、爱情和酒。
我把我黑暗的日子拧啊拧,拧出窗台上的一张专辑和一本书,为那些虚度的光明命名,还有一些流逝的、不可命名的日子和人,为她们曾默默地微笑过存在过做见证。
花了一天的功夫整理,也留下你们的睡前读物,作为交换吧: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