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分,晚上老同学发来短信,跟我切磋徐铉的《春分日》,这首诗小飞侠晨诵刚刚学习过。
春分日
徐铉(唐)
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
绿野徘徊月,晴天断续云。
燕飞犹个个,花落已纷纷。
思妇高楼晚,歌声不可闻。
此诗无论从字面,还是究其内里,都不是难解之诗,论特色,也只能算是应景之作。
春天,确实令人欣喜又让人堪忧!这是生命最蓬勃张扬的时刻,也是生命于最华丽时的谢幕时刻!这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季节,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这像极了我的个性,对春天,我一直有着深厚的情结。
春分,正值仲春开启日,也是春天走向没落的开端。此时春色正当,万物开始狂欢。那蠢蠢欲动的热烈已势不可挡,隐藏在草木心底的各种纷乱和冲动,潜伏在动物身体里的各种原始的隐秘的心愿也如春天的云雾开始呼呼飞窜!
春分时节,好风如水,明月如梦,清景无限。原野碧色青青,春露滋生。春宵苦短,有人辗转不眠,待晴日,看微云断续,飘忽不定。是谁一夜未眠,是谁如浮云飘忽不定?这里既是写景,又是某种情绪的暗示。徘徊的月,断续的云。“可怜月下独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恍惚间,故事缓缓而生。春闺独守,天涯倦客,何时共剪西窗,共话巴山夜雨!
再看眼前,玄鸟逐一归来,落花纷纷,又是一年春将去!“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而那个远游的人儿,你何时能归来呢!“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月落复西斜!”说不尽的相思,道不尽的幽怨!触景伤情,那独上西楼的人儿,此刻正对明月长吟,“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我们每个人都躺在生命的田地,一任季节宰割,时光轮转,花开花落,有默默坚守的酝酿,有灿烂华丽的绽放,也有悄然陨落的宿命!这是大生命的必然,天地万物莫不如此,此乃无常之有常!对落花而泪红颜,望明月而叹别离,见归鸿而思故旧,这也是人之常情,也是我们生命中一种可贵的情怀。
这首诗借游子思妇之情感叹生命流逝之伤,本身并无深意,但是囿于时代原因,女子的生命最终只能落在“空”上。个体生命中不时冒出来的“虚无”,让俗世男女抓住了“爱情”来填补,追寻不得于是哀伤滋生。对于游子而言,当这一层安全和归宿得到满足,他还想去征服世界,去寻找更深更远更有价值的生命体认!于是游子像浮云一样飘走了,思妇的心也就随之飘忽了!这是那个时代女人共同的悲哀!这也是那个时代男人寻常的人生模式。
当女人把生命的饱满充实只能托付于男人,这种不确定性的希望注定会随游子的飘忽不定常被撕裂,最终的悲叹也就在所难免。而没有内在的圆融完满,那游荡寻觅的游子,也同样会感到茫然无助。当枯藤在秋风中无力地晃荡,当老树上的乌鸦拖着沙哑的喉咙惊醒了游子的秋梦,当小桥流水人家的恬静柔美肆无忌惮地撬开游子被风尘裹挟的心情,当他像一匹瘦马伫立在西风残阳的古道之上,那时,他孜孜追寻的脚步才会稳稳停驻!在对人生虚空的体认上,思妇属春,游子属秋。
如果思妇的生命追随注定空落,其实,游子的生命和人生也注定不够圆融,因为,所有的追寻,在那个时代,从世俗层面来看,都是一种衣锦荣归和夫贵妻荣,因为外在的饱满确实可以消弭生命中大部分的空洞,当游子建功立业,衣锦还家,思妇的空落也随之被填满。如此,生活中即便有闲情,那也只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很少有那种“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式的大悲大恸,因为与之相应的因内在的生命激荡力减弱,诗歌也就自然少了一股令人荡气回肠的共振。这也是生命本身的经历和人生的格局境界使然。
所以,春分时节,思妇的心是悲凉的,这是生命怅然流逝而美好无人照见的失落;春分时节,游子的心也是黯然的,因为辗转漂泊一路寻觅,温柔乡,黄粱梦,终成虚幻,生命眼看着走到可见的有限,这教人如何不悲痛!
无论哪一种伤怀,都是生命本身在季节的交替中生发的一种敏感的觉解!这份体悟并无高下之分。如果我们每一个生命,能从大自然的轮转之中明锐地察觉个体的极限,并能时常被这种“空落”袭击,体悟生之所向,并想象着整个宇宙之中我们作为浮游人的宿命以及所有的可能!这本就是一首美好的诗。
人生本就虚无,即便如此,在虚无中,也要有绽放的灿烂,纵使凋零,也可坦然无憾!不负春光不负卿!如此,思妇和游子,都可心安,只是,人生哪有两全。
一切圆满,只在此心。心安,人生处处皆故乡;安心,生命时时如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