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 千岁府。朝中宾客觥筹交错，桌上摆满了纵是天子也难得尝到奇珍异果，虽然各类糕点样式数不胜数，却无疑都是桂花糕。

没人注意到，坐在主位上的那人在尝了一口桂花糕后，立刻浑身一愣，久久凝视着眼前的糕点，不曾再次入口。

婢女知道今天是千岁的六十大寿，千岁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宦官，是服侍过先皇的，先皇当年甚是喜欢千岁，所以给了他千岁之称，让他能伺候先皇一千年。当朝的小皇帝由熙登基的圣旨也是由千岁亲自宣读的。千岁很喜欢桂花糕，这样的场合，她的桂花糕不能出问题，却还是看到了千岁只咬了一口就愣住的手。

“千岁不满意我的桂花糕！”她顿时苍白了脸色，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脑海中回想起上个月小翠被鞭笞而死时脸上狰狞的惨状，她浑身抖了抖，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小翠倒茶晚了就这样死去，那她还有命活吗？”

“把她扶起。”夹着嗓子般的尖细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话音刚落，就立即有人扶起了她，她抬头一看，说话的人竟是千岁魏贤。虽已过了花甲之年，但千岁的面容却并不显老，眼眸中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更能震撼人心，他问，“你做的桂花糕？”

“回千岁……是奴婢。”

魏贤一愣，眼神久久在她脸上流转，眼中竟带有一丝欣喜。半晌后他开口，“从今以后你就叫做风华。入我千岁府。”命令式强势不容拒绝的话语从千岁的口中吐出。

场面一静，宾客都奇怪的打量着这个婢女，只为千岁已是公公，虽然要个对食不为过，可千岁已经六十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任何女子入过千岁之眼，更别提赐名了。风华心中一凉，认命似的跪地叩首，目光暗淡：“谢千岁。”

奴仆给风华梳洗沐浴，让风华身着薄纱送入了千岁房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歌舞声渐渐褪去，风华双手紧握，身子已凉的发抖。

房门被推开，魏贤迈步而入，刚走进里榻就看到了身着薄纱不停颤抖的风华，他一怔，随即摇头轻笑，“这群自作主张的奴才！”他退出门外高声喊到，“来人，把她的厨娘服给我拿来。”

魏贤站在屏风外等候着她换装，略显佝偻的身形随着烛火的摇曳在屏风上忽明忽暗的跳跃，风华心中满是疑惑，她听说过千岁的传奇一生，从一个小公公一路加官进爵到当朝千岁，他一生嗜血，陪伴先皇一生。但与他的辉煌一生相反的是，他的感情生活，他没有“对食”，一般一个公公只要到了而立之年都可以有对食，相当于名义上的妻子，陪伴他们度过一生，更有甚者也可以三妻四妾。但他没有，也从未听说过他对那个奴婢亲近，他像是打定主意要孤独终老一般，可今日，为何会看上她？

风华穿好衣服，慢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魏贤淡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要风华带他去厨房，他要风华当面做桂花糕。风华心中诧异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去那种下人的地方？话在喉间转了弯变成了一句，“是。”她时刻牢记她的身份，不曾忘却。

风华开始揉面加水烧柴，魏贤就坐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每一步动作，她心中惶恐，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不是水加多了就是火打不着。她脸色慌乱，浑身发麻更加慌乱。“慢慢来，别着急。”魏贤轻轻出声。她定了定身，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火石，手指骨节泛白紧握着火石，打着了火，眼中显现出一丝轻松。

2

他沉入了睡梦之中，眼前的场景仿佛和当年的场景相接，他看到了桂花如雪纷纷落下，她蹦蹦跳跳四处采摘桂花，桂花落满她的衣间，她像是花中的仙子在翩翩起舞。他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的叫着，“华姐姐，等等淳儿，淳儿跑不动了。”那年他七岁，她比他大一岁。

“淳儿跑快点，追上我，我就给你吃桂花糕。”

“华姐姐……华姐姐你跑慢点。”

那时候她因为桂花糕做得极好被贵妃留在了身边成了贵妃身边的小红人，每日采摘桂花，做桂花糕就成了她的工作。

他怕华姐姐刚采摘完桂花辛苦，总是奶声奶气的说着“别着急，慢慢来。”这时，华姐姐总是转头给她一个微笑，映着火光的脸颊散发着别样的暖意，他就是从那时起，对这样的笑容丝毫没有了抵抗力吧！

“做好了，可以打开喽。”桂花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后厨，他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个不停，她明明也很饿却总是把第一块桂花糕放在他的手中，叫他快吃。他轻轻咬了一口桂花的香味就充斥在鼻间口腔，她做的桂花糕就是比其他人做的好吃，她的桂花糕做法也是独一无二。他们背靠背坐在凳子上，品尝着一盒桂花糕。

“淳儿，你愿不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她微笑着开口问道。

“当然愿意啦！”他天真的声音立刻答到。

“那等到我三十岁时候，我就可以出宫了，到时候我求娘娘也让你出宫，娘娘那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好啊好啊，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到时候，我就开一个糕点店。”

“嗯哪，华姐姐那这是我们的承诺了哦。”

“千岁千岁……千岁。”魏贤缓缓的睁开眼望着眼前的人，他的眼中还带着当年承诺永远在一起时的欣喜。他茫然的望向四周，眼中的欣喜逐渐转为无助，苍老的眉宇间有着难掩的失落。

“千岁，桂花糕好了。”风华轻身唤道，并把做好的桂花糕整齐的摆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个桂花糕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当年的味道又重新充斥在他的口腔，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眼神中的无助也逐渐化开。赏赐了风华黄金万两，绫罗千匹。

3

又是一日阳光明媚，千岁似乎心情很好，他与她坐在一起用膳，可今日的菜肴却比往日简单了许多：“菜肴虽然简陋，但全是我自己做的，你可还吃的惯？”

风华一怔，千岁亲自为她下厨……她脸红着微微点了点头。

千岁留她在府中却从不碰她，但千岁对她比任何人都好。风华虽嘴上未说什么，心中却是难掩的窃喜和得意，坊间传闻千岁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了。

“今日是你生辰，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所以只好做了些你喜欢的菜。”魏贤紧张的说着，像是一个想要讨好他人的孩子，“不好吃你可以不吃。”

风华呆愣了片刻，今日不是她的生辰……这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有很多也不是她喜欢吃的。仿佛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风华愣愣的望着魏贤，却见他温和的望着自己，但那目光好似从未在她身上停留。他像是……

在寻找着什么人，而那人不是她。

那年贵妃生辰，设宴款待后宫，皇上也在那日对贵妃百依百顺。灯火喧嚣彻夜不停，她从早上忙到晚上，不停的做桂花糕，这是贵妃最喜欢的饭后糕点，这次宴席众人都要品尝。直到晚上宾客散尽，她才得空稍稍歇息了。

“华姐姐，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望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淳儿给我准备什么了？”她一脸好奇望着眼前这个一脸烟灰的滑稽男孩，看他的一脸烟灰她的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答案，不想拂了他的心意，还是故作疑惑的询问。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男孩傲娇的抬起额头，领着她往前走。

她好笑的跟了上去，望着他的背景，这个男孩长高了，手掌也比以前宽阔多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的小孩了。

“华姐姐，你看。”她愣住了，虽然心中早已猜到却在看到实物的时候还是愣住了。桌子上摆着五盘说不上精致但还是能看出花心思摆盘的饭菜。

“生辰快乐，华姐姐。”男孩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宫里人情淡薄，本就不会有什么真心朋友，今日又是娘娘的诞辰大家都忙着巴结娘娘更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他却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为他做饭，她的眼中湿润。

“华姐姐，是不是不好吃，不好吃你可以不吃，别哭啊！”他看到她的眼泪慌乱说道。

“好吃。”她嘴角缓慢起了笑意，止不住的微笑。我喜欢！她的脸在烛火的照映下散发着温和的笑意，“我很喜欢。”

她那一抹笑就像让他世界倾倒的阳光，那样明媚，可他再也看不见了，永远也看不见了……

4

贵妃家人谋反，妄想刺杀君王，事情败落后，贵妃被满门抄斩，所有侍奉过贵妃的婢女全被贬到了浣衣局。宫里本身就是一个夸高踩底的地方，从来只有锦上添花不会有雪中送炭。她在哪成了人人躲避的瘟神，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靠近她。

“离婆婆，求求你，让我出去找找他吧！”夜凉如水，她只着一身单衣，跪在地上，地下的寒气侵蚀，让她身体不住的颤抖。

淳儿今天没来找她，一般淳儿都会来找他的，他一定出了什么事。

“宫里已经宵禁了，你不能出去。”离婆婆往后退了一步和她隔开了距离冷漠答到。

“你要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从此以后皇上归你侍奉。你可答应？”离婆婆冷笑开口，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好，我答应，只要能要我出去。”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伺候皇上这种事，本应是从来不会轮到浣衣局中，可当朝皇上可是出了名的爱折磨、虐待人。所以上面推给下面，一层层的推下来就到了浣衣局，她竟然答应？恐怕是疯了吧！

她慌张跑出了门，急急的往淳儿的住处走去。淳儿趴在床上正斯斯的倒抽着凉气，背后的衣服一条条混着血粘在他的后背，发髻散乱被汗水粘在脸上，那还能看出清秀的模样？看起来狼狈不堪。他的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她慌乱着抚摸上他的脸，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淳儿？”

“华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别担心，我还能坐起来呢？”他急于向她表明他没事，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嘴唇也被牙齿紧咬出了血。

“淳儿，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他们以前还忌惮着我在贵妃身边，不敢怎么对你，现在我不在贵妃身边了，他们就又开始欺负你了，都怪我没能好好保护你。”眼泪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

“华姐姐，你别哭，不怪你。”

“我明天就要去侍奉皇上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她眼眶湿润却又坚定的望着他。她会护着他，一直护着他……

“皇上？华姐姐那多不安全啊，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声音一下子尖细了起来，刚说完话他趴在床上喘息着。

“没事，我服侍过贵妃，放心。”

熊熊的大火不知从何处烧起，华姐姐的脸在火中被一寸寸烧尽破裂，那许下的承诺也随着大火灰飞烟灭。他犹记得，那是华姐姐去皇上那里的一个月后，传来的消息。

华姐姐被皇上烹煮而死。

那个在烛火中眼眶含泪温柔浅笑的女子，他再也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了。

5

午睡初醒，魏贤在床榻中睁开眼睛，到神识仿佛还留在梦中，他怔然坐了起来，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镜花水月，他觉得这里的一切才像是一场梦，而真正的魏贤永远留在了梦中，只存活于有她的过去。

他犹记得那年初夏，得知华姐姐被处罚消息的他慌乱跑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一口大锅和煮熟后的人。也是那个时候魏贤做了这辈子最冲动的事，他当着满院婢女、公公的面揪着皇上的衣领，给了皇上一拳。

他嘶哄着问：“为什么你要杀了她？我的华姐姐，我的华姐姐呢！我……”我最爱的人呢？她对你倾心侍奉，而你却让她被烹煮而死！

不出意料，发泄怒火后的他被一阵鞭斥压进了天牢。五日后，皇上亲自来看他，皇上竟然看中了他的胆气，问他是否愿意追随于他。

他仰头望皇帝，“皇上，追随于你是否能把风华的身体安葬？华姐姐她……一定很想离开宫廷。”

帝王沉默，冷淡开口，“可以。”

“从今以后你不再叫淳儿，叫魏贤，魏国万世的贤臣。”

“魏贤谢皇上。”

魏贤毫不犹豫的追随皇上，替他铲除异己，训练死士。但凡落在他手上的都没有好下场，因为他的冷酷和忠心，他被一路提拔，逐渐成了皇上的心腹。他心中的杀意愈演愈烈，他夜不能寐，华姐姐死时的惨状汇聚成了难以磨灭的恨意，灼伤的他日夜难寐，仇恨将他一点一点吞噬干净……

情绪涌动，想起当年之事，他的心绪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风华微笑着进了里屋，“千岁，今日午睡的久，我给你熬了碗粥解解乏。”

他望向她随口一问：“怎么不是桂花糕？”

风华嗫喏着开口，“今日没来得及做，我一会就去做。”

他点点头接过粥，微微一愣，看着风华微笑着望向他，那被阳光温暖了的笑容，她眉眼弯弯，唇角勾起。魏贤便在这一下被晃了神。

粥放在唇边，一股桂花清香扑鼻而来，他一仰头全部饮下，而后伸出手，拍了拍风华的头。

6

这一晚，魏贤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他家道中落，父亲为了不让他饿死，把他卖入皇宫做奴才，因为父亲找了熟人得以免去净身。小时候他因为身体瘦弱常被年长的太监欺负。一日，他们让他一人独自去提水，水桶比他的腰还粗，他缓慢的挪动着装了半桶水的桶。一不小心绊着石头摔倒了，水洒了他一身，他哭了起来。他难过不是因为身上被洒湿了没有衣服换，而是怕回去挨打。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风华，风华听见他的哭声，圆脸大眼睛的女孩疑惑的望着他，问他为什么哭？他告诉了他原因。她带他回去，拿贵妃的身份压那些太监，那些太监对她点头哈腰，连带着他也沾光了。

她走时给了他一个玉佩说，这是我娘给我的，她说可以保我平安，今日我送给你。希望你以后也平安。

多年后他想就是因为他把玉佩给我了，所以她才没有平安了，她才落得个烹煮而死的下场。

从那以后华姐姐常来看他，对他那样情深义重的人，他竟是那般的没用，只能受她庇护，却从未护过她。

晨起，风华又为他熬了粥，他静静的喝下。

春去秋来，千岁病了。卧榻不起。

皇帝忧心的派各路御医前来看望，却不见好转，说法一致，气虚体弱，众人皆说，千岁可能是走到寿命的终点了。朝中大臣都暗自窃喜，这个把持朝政的人终于要死去，魏国的江山终于重新回到魏家的手里。魏贤自己倒毫不在意甚至也有些欣喜，他每日睡的时间多了，见华姐姐的时间也多了。即使是那些痛苦的回忆，也比他醒来看着空荡的房屋欣喜。

风华日日在他床前伺候，某个桂花飘香的日子，魏贤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他唇中呢喃，侧过身子，风华转身听见他在叫：“华姐姐，华姐姐……不要丢下我。”像是要把这个名字镌刻在心间，永生不忘一般。

风华怔然，她替他盖好被子时看见他身下露出的玉佩，这个玉佩做工粗糙，不像是千岁这种身份的人佩戴的。她拿起玉佩，细细观看，玉佩的表面光滑，像是被人日夜放在手中抚摸。

风华想这玉佩应该是被人极其珍爱的。

7

“咳。”魏贤从一声咳嗽中慢慢转醒，但看见床前人手中的玉佩时，他神色一变，目光中一片肃杀之气，他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但其中的杀气还是将风华手中的玉佩吓掉在床上。

魏贤坐起身，将玉佩重新放于身前，目光森冷的盯着风华，“有些东西你最好别碰。”言罢他出声，“熬粥也好，下毒也好，是大臣派来的也好。我都能容着你，但你最好别触碰我的底线。”

风华一惊：“你？”

“出去吧！”

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风华一时惊讶不已，可他却什么都不说，甚至对她没有一点指责，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宠爱她吗？……或者说，这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怀念？

风华离开之后，魏贤想起来了刚刚的那个梦，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当朝大臣的枯骨堆垫起来的，有时他也想起自己罪孽深重，可他又怎能不恨？想起方才的梦境，他心中一紧。

那年隆冬，他终于逐渐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他开始慢慢着手查询华姐姐的死因，他总觉得华姐姐死的蹊跷，按理说，华姐姐一个奴婢不可能会死的如此惨，还劳烦圣上下旨。

原来仅仅是因为星象，星象显示皇上身边有灾星，只有华姐姐是刚调来的。朝中臣子听说了星象一说，怕惹祸上身，只想早早结束星象异状。满朝文武与一个无权无势的婢女为敌，她怎能苟活？

当他逐渐坐上高位，提出要将华姐姐的尸骨安葬时，后宫太监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再三追问之下他才得知，他们早已把她给扔在了荒郊野外。

魏贤身形不稳，几乎咬牙切齿的出声，“在那？”

宫中之人带他去了那个荒山，山上寸草不生，烈日烧灼，风华的尸骨早已被过往的动物啃食殆尽。他们竟连一片阴凉之地都不愿为她寻找。“你们！”魏贤咬牙切齿，仿佛对众人恨之入骨，要将众人碎尸万段。然而紧随其后的宫人却告诉他，“这是朝臣们商议后的结果。”

朝臣商议的结果，呵！她只是一阶弱女子，一个善良的女子，即使她是灾星，无权无势她能掀起什么风浪？你们为什么竟要如此对她！

他身体颤抖，狠狠瞪着前方，双拳紧握。“我定会为你报仇。”

风华不再给千岁熬粥，千岁也不过问，可即使不再熬粥他的身子也一天天的弱了下去，睡梦中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常常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8

边境的铁骑纷至沓来，大军压境。而立之年的先皇有着每个君王都有的雄心壮志，名垂青史，他想要后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敬佩万分，称赞不已。这次叛军来袭，对他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坚持御驾亲征。但文武的反对到底也是推迟了他前进的步伐，亲征迟迟未能出发。

而这一片反对声中却有一个人持赞同意见，他就是魏贤。这让皇帝底气瞬间充足了起来。满朝文武皆知，凡是与千岁意见不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王相爷因为反对皇上出宫游玩被千岁以忤逆之名烙铁活活烫死。还有刘尚书因为一点小事意见不合就被发配了边疆，还有胡御史、陈学士……数不胜数。朝中一片噤声，无人再敢多说一句反对之声。

多年来养尊处优，人人敬仰的生活让先皇心高气傲，目无他人。只略读几本兵书就自以为自己战无不胜。领军直达叛军的深处，美其名曰，直捣黄龙。中了埋伏被叛军打的丢盔卸甲，四处逃窜。

在又一次的失败逃离中，一支箭从魏贤的眼前划过刺向了先皇，魏贤只要用刀一挡就可以挡下这支利箭，多年来暗卫的直觉也能让他毫发无损的挡下，可他没有动，任由这支箭刺入了皇上的胸前。

将士们的惊呼，婢女们的手忙脚乱，“御医御医……”的呼声连绵不绝，终是回天乏术，没能救的了先皇的命。

梦中惊醒，他不似之前那般病态，竟有一些精神抖擞，下了床要风华陪她一起去做桂花糕。

他站在风华身后，看着风华揉面、上蒸笼一如多年前看到的华姐姐。

时光仿佛流转了数十年，这依旧是当年的地方，华姐姐在忙着蒸糕点。

“华姐姐，等你三十了我们一起出宫，开一个糕点店可好？”他轻轻呢喃。

当年的承诺仍在耳畔，一切仿佛还是往昔的模样，他不再是嗜血的千岁仍是当年不问世事的“淳儿”。

她转身对他轻笑，向他伸出了手。

9

千岁魏贤殁。

风华在他的胸前拿出了那块玉佩，看到玉佩上刻着风华二字，虽被手指几近抚平却还是能够分辨字形。她呢喃出声然后恍然了悟，将玉佩放进了魏贤的棺椁之中。

一位名叫风华的女子在她离世后，另一个人一生都未曾再活过，魏贤的一生都为华姐姐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