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 王诚
图片 | 老吉
新学期的第一周,接连下了几场春雪。
天气到底是暖和起来了,再厚的雪终也易逝。
周末的校园里安静潇肃,土红色的砖铺路面因了春雪的浸润变成了红褐色。
这突然鲜亮的颜色给人莫名的幸福感,仿佛春天招摇过市的到来前的一点小小的预示。
浅灰色的水泥路面上积起滩滩雨渍,拂面的微风里夹杂着黄土高原的泥土清香的季节终于姗姗而来。
我和老吉站在公路边上等车。
路边地埂下消开的雪堆化成春水,和着地头的薄土,在道路两旁烂成大片大片的泥渍。
迟迟不见车来,我们拿出手机拍半融未融的残雪。
初春的清晨虽日光晃眼却并不炽热。
从衣服兜里拿出来不久的手一会会功夫就冷得指节发麻,黄土高原的春天里处处都残留着冬天的尾巴。
沿着长长的公路拍照,想起刚来这里的那个冬天。
每天清晨,从校门口出发,沿着这条路一路小跑,直到抵达临近的另一个村子的第一户人家后再折返回学校。
那段时间总是迷茫,生活虽不至于浑浑噩噩,但每天早晨睁开双眼,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天该为什么而精彩,总觉得自己碌碌无为。
那种模糊的渺茫感,让我心慌又害怕。
所以想到跑步,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为的日子里,就为健康起跑吧,起码也是一个目标。
再后来,忘记了那段难熬的日子是怎样慢慢褪去灰暗又一点一点明晰起来的。
大概是因为春天的到来。
再黯然的时光,总能被春风唤醒,凭添一份盎然碧翠。
所以独爱春天,不为别的,就为着它的生机与活力。
终于看见一辆顺道的轿车远远驶来。
我们老早地招手,车子在滑过大半截后缓缓停下。
是中学的何老师,以前上初中时他就是我们的老师了。
出去读书的这许多年从未相见,再回来,见他还是当初的模样,并未有多少改变。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校园里,接触的人群是学生,所以总显年轻。
何老师的妻子也和多年前一样,在街上开着裁缝铺。
我们挂腻了学校青一色的窗帘,想换个款式花样,就去她的裁缝铺里,挑尽整个铺子里的料子,选花最浅淡最素雅的布料,做成扎了白松紧的四爪钩窗帘。
途径以前上了三年高中的小镇,我们决定吃个酿皮再继续赶路。
酿皮店内设施虽单调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板娘是一位皮肤白净性格爽朗的中年大妈。
老吉向来爱吃醋,让老板娘在加了牛筋面的酿皮里再多倒些醋。
怎奈老板娘执着,说醋加的太多酿皮无所谓,但牛筋面就会太酸不好吃。
我俩虽心里抱怨老板娘太小气,醋都不愿意多放点,但因要急着赶路,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跟她辩解。
老吉去附近的馒头店买回来了刚出烤箱香脆热腾的马蹄子。
以前亲戚街坊过红白事情,家里总会蒸十个用干花点了似梅花的红绿图案。添了色泽图案的马蹄子似发生了奇变,早已不再是当初那简简单单常能吃到的马蹄,比往日好吃了许多自是不言而喻。
酿皮吃到最后,我和老吉都感慨它的味道之好,决定下次还来这家。
也终于理解老板娘的坚持,如果今天听任我们自己的混搭乱配倒多了醋,这波感慨肯定是不会有的了,回头客亦是不可能去做的。
于老板娘的坚持里,我似乎懂得: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只要你认定它是对的,并能持之以恒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被外物搅扰,不因他人的意见而乱了初衷,或许并不能完全看见你想要的结果,但离那结果总不会太远。
吃完酿皮又匆匆上了跑其他乡镇的公交。
车窗外的店铺街景依旧熟悉。
高中三年,几乎去遍了这小镇的大街小巷。
学校门口的书店虽换了位置但名字依旧熟悉醒目。
店门口每逢逢集摆开的小书摊在脑海里隐约出当年的模样。
犹记得那时书摊上最抢手的是郭敬明的《小时代》。
还记得那时向每期必跟的《疯狂阅读》投稿,文章发出去好久不见消息,于是知趣地不再怀抱希望。偶然一天,班里的同学激动地告诉我他在《疯狂阅读》里看见了我的名字。
文字是我的文字,但发过去的长长的文章被人家删减去糟粕,只留了几句短短的华丽激昂的慨叹,以映衬那时的风华正当年。
只是如今曾共处一教室的同学们都已各奔西东,为着生计或劳碌应酬,或远走他乡。
小镇依旧是当年的小镇,校园也还是当时的校园,只是早已没有了记忆里那些熟悉的面孔。
悲欢与离散总让人怅然,然我们仍得背负起对生活的热爱,一路前行,步履不停。
公交车在小镇狭长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不时有人老远挥手挡车,穿过人海熙攘的马路,从司机近旁的窗口里塞进几本中学生复习资料。
司机不言其他,只问收资料人的姓氏。
窗户外带书人高昂的回答隐没进车鸣喧嚣里,滚落在小镇的街角,填塞一段终成过往的春光烂漫的旧时光。
出了小镇,公交一路扬长而去,碾起柏油路上薄薄的尘土。
五块钱车费的乡镇公交载着我们直抵姜大夫家。
药房门口依旧门庭若市,停满各种车辆。
大都是来抓中药的。
姜大夫的医术于这方圆数百里算得有名气。来抓药的人或是闻了这名气而来,更或亲戚朋友家人曾经得过大夫的妙手回春,所以再次拜医问药,寻得一方康健顺遂。
号完脉抓完药,姜大夫的妻子热心帮我们问到了回去的顺车。
开车的司机拉着妻子和丈母娘,给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几副调理身体的中药。
回去的路上大嗓门的司机一路夸赞姜大夫的医术,说以前哪个亲戚得了病总不见好,亏得他的几副中药,把然然散散的病从此去了根。
又说起中药较之西药的好来,中药入了身体,药效缓缓行开,假以时日,才能看见其效果,过程虽慢却治本。
西药见效快,却是治标不治本。
女孩子痛经难耐,喝上几片止疼药,疼痛随机减轻。
但长期以往,疼痛与次俱增,药片再难发挥作用。
于是痛者转而寻求中药,方圆数百里,难得寻到一两个好大夫,慕名而去,几经辗转,得几包良药,放进早已备好的砂锅里,浸泡后小火慢熬,沏出那来之不易苦口良药,唯往以后的日子不再忍受病痛,平顺安暖。
回到学校已时近六点。
进了校门看见夕阳的余辉仍挂在宿舍的门帘上,把周末雪水融得东一股西一条的院面辉映出了夏日黄昏的感觉。
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暖意。
这个冬天终于要过去了,一直想念的放了学后天总不见黑,夕阳总不见跌入山堆的暖季终于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