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恋
初一的开学典礼后，在一张张陌生的脸前，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地做着自我介绍。她说，她叫杨诗书。
我的眼神不住地闪缩，是忍不住想看她但又怕她看见我。即使我知道那天她并没有看见我。
从那一刻起，我作为班里出众的质优生，和作为气质独特的她，开始了初中三年的同班生活。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段生活变成了一场平凡得似乎没有一点进展的长跑。
而且我不得不承认，只有我一个人在跑。
三年的时间，那样一段在我从认知里意识到自己渐渐要从男孩蜕变成男人的时间，那样一段从只会看着搞笑的蜡笔小新到学会在同龄男同学面前说带颜色的笑话的时间，那样一段我无数次站上成绩优秀的领奖台看着台下的时间，那样一段为了参加各种竞赛而奔波于各个提优班的时间。
当然，也包括那样一段我常在夜里抛开所有的复习提纲，抱着吉他，悄悄为她弹着《天空之城》的时间。
接近整整的三年，我跟同桌吴元昊成了最好的哥儿们，帮课代表范秋收了无数次语文作业，参加无数次校里的各种有质量或没质量的运动会，和隔壁班暗恋她的陈胖子打了两架，向门岗的大伯讨了个李子吃，甚至在班里音乐会上表演了周杰伦的《七里香》吉他弹唱。
偏偏就是没和她说几句话。
有一段时间我决定创造和她说话的机会。我是数学科代表，知道她爱音乐，可学习成绩不是很理想，便想借着每天早上收数学作业的时候，偷偷看下她写的答案是否有错漏，好借告知她的机会跟她说上两句。
可是怀着美国轰炸伊拉克的狼子野心，和朝鲜与韩国重温旧日兄弟情的美好憧憬，我还是一败涂地。
她的成绩虽然不理想，可是作业按时、质量良好，字迹还很工整！再加上她从不和不熟悉的人讲话。所以，也就很理所当然地导致了……我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和她说上话！！
为此我隐晦地郁闷了一个星期。只记得在某个早读上，吴元昊实在是受不了我只顾做作业不跟他讲话的状态了，在英语课代表走过我们的座位之后，他一手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背上，带点气愤地说：“喂！你够了啊，装什么深沉！不就是女人，够了啊！”
果然，连他也看出了点什么。那她呢？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吗？
其实不是不沮丧的，按照吴元昊的话，我是沮丧到了极点。
而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同时还胆小到了极点。明明有那么多次，我走过她的座位，最后却和她的同桌天上地下地侃了那么久；明明有那么多次，一班男生围着她说说笑笑，唯独我以看书为借口走得远远的。
明明有这么多次，我可以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言两语，最后却选择什么都不告诉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年幼的时候因犯了些不大不小的错而被责骂，长大后了的我们多多少少在心里偷偷寄养着一个儿时无助的自己。
在人生形形色色的路上走得久了，这个潜藏的自我意识仿佛汲取了营养，开始长大，越长越大。我们便不可避免地因此害怕犯错，因害怕犯错而越来越胆小，因胆小而失去一些东西，因失去了这些东西而人生变得无法圆满，却又因能在年迈时追忆这些缺憾而心满意足。
以后会不会因回忆这些错过而感觉不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怕，稍微靠近她一点，我会硬生生地把这暗恋变成了别的东西，一发不可收拾，反而吓到了她。
人生如此矛盾，明明每件事都有因果，可就是很少人愿意去理清。
就像彼时的我，明明最害怕被人宣扬的秘密被人戳穿了，可就是在这种时候，我竟然坦诚了。
就在那个吴元昊忍无可忍的早晨，我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扯了扯嘴角，轻轻说了句：“不够啊……真的不够啊。耗子。”
那之后，吴元昊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我，眼睛眨了又眨，说：“靠！还真是啊？！”
不出所料，那日之后，吴元昊一直追问这件事。或许是被他缠得烦了，或许又是真的是憋不住了。
在一天和他打完球后，我坐在休息椅上，低着头，突然向坐在旁边的吴元昊开口：“耗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嘛，我告诉你吧，”我如愿以偿地欣赏着他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接了下半句，“我喜欢杨诗书。”
他却突然一脸泄了气的样子，像被细针戳了个洞的气球，说：“啊？我还以为是谁哪，我们班的大美女啊。看你这蔫样，还以为喜欢上哪个丑女才那么纠结呢！哎，你去打听打听，别的班不说，就她这漂亮样，咱班有多少男生在虎视眈眈啊！”
我一下被戳中心房。是啊，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呢。
末了他担心地看着我，加了句：“别纠结了，这很正常，这么漂亮！”
“才不是因为她漂亮！你丫懂什么！”我猛地瞪着他。
他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到，缓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干嘛啊你，这么大火气。行了啊，在我跟前你装啥？同样作为男人的我很了解也很理解，”他顿了顿说，“男人都避免不了是外貌协会！”
我面无表情回了句：“滚。”
其实不一样的，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没有在我认识她之前就已经认识她，他们没有看过她不顾形象只顾低头看书的样子，他们没有秘密地拯救过她，他们也肯定没有注意过她因为看见那不理想的鲜红色分数而突然不想说话的难过的样子，他们也没有见过她因明天要去参加古筝比赛而紧张得上课走神的样子。
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而偷偷傻笑过。
我似乎有一种属于雄性猎物时特有的笃定，我在跟他们不一样地喜欢着她。
并且我不打算让她知道。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