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提笔忽的记起一句台词,“任何事都有前因后果,都有历史”,也许是陈己之野史,也许是述世之史诗,而我自己只是一位稗官罢了。
正处在书生意气,天马行空的年纪,一个朋友曾经问我,历史是在不断地重复还是在持续的前进,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难以感受到史诗的温度却可以精准的感知到活着的自己。分分秒秒,无休无止,生活在此间,总是要不断启程。现今的自己依然固执地与时间执手却不能相信轮回,无论四年还是更久。
奥运总是与闰年相合。二零一二年英国举办了奥运会,而我颇为坎坷的初中毕业。在我看来,前一件事远没有后一件事重要,毕竟伦敦与我相隔万里,而自己当时也没有学到王老师的全球史观。因此在了结了最重要的事之后,兵戈归库,马放南山,踏上了南行的动车。
动车高速运行却如履平地,我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上百无聊赖的翻阅着车载杂志。在翻越完仅有的两本杂志后,实在忍受不了望不见窗外的昏睡,起身来到车厢结合处透过玻璃观看南方的日常。零星分布的稻田、随风而起的白鸟、小巧精致的农舍、静默无言的远山,这一切让我感觉新奇而刺激,意识到一个新的世界,新的观念在我眼前缓缓打开,再也不会闭合。混沌未萌的自己远不具有描述虚无的能力,只是任由无名的心绪回旋激荡。
四年一闰,这其间诸事扰人,悲喜皆经,原定于高中毕业后的行程因遭无妄之灾而定数飘忽,但冥冥有定,终可成行。当列车外的颜色由深沉的黛色蜕变成浮动于清风中的浅绿,我暂时的闭上了有些发涩的双眼,旋即再次睁开继续持久的凝视窗外快速掠过的一切。当再次看到成群的的白鹭自青绿的稻田中翩跹而起,我明了列车又一次临时的告别了北方厚重的土地以及默然有序的人们,转而横跨三省与南国相拥。
七个小时后,新奇之感还未尘埃落定,动车已缓缓停靠在这古会稽的东南一隅。随人而行至码头转乘轮渡,渡海登上舟山岛,海于北方孩童就如同雪于南国稚子,具有永恒的引力。时近黄昏,与众人站立在甲板上观海,海疆无垠,船只如苇叶起伏飘忽;灯塔如豆,始终不为海潮所动;岛屿林立,恰似穷奇入海,虎犀避光,初见此景,实有撼动,直至登岸仍是无言,已然忽略了船下时有浑浊的海水。见到哥哥已是深夜,不免酒饭作陪,拘束尽消。但那一桌的菜也只记住了鲜红淋漓的毛血旺与自己时时啜饮的啤酒罢了。
既为学子,出行并无公务催命,我总是乐得将时间浪费在路途中,一来经济,二来可以观看沿途风景。但这种态度似乎太过古旧,在与南国相拥后的三个小时后,我不情愿的走下了列车,看着依旧疾走的人们,我还是将一句“太快”的感叹咽回心里。检票出站后,姐姐要求我站在原地等候,不要移动,我不禁苦笑,依然向前走,看见站在地铁口张望四方的姐姐,见面后又是被轻轻数落一顿。出地铁站后,天色近晚,一场热闹的火锅又让我想起那份热气腾腾的毛血旺,只是啤酒换做了酸梅汁。
晚餐后步行回到住处,白天自己一个人待在住处。阳台后面像是《1Q84》中天吾遥望月亮的公园广场,这本书看的很混乱但对这个情节还有模糊的记忆,糊涂如此。在远处则是起起伏伏的山丘,其上覆盖着粮食与树木,虽皆为绿色但还是有明显的差异,也许是我们对于树木的需求远小于口腹之欲,所以树木绿也要绿的轻松些。晚上出门吃饭,海风掠过,我愚钝的鼻子并没有感知到所谓的腥咸,就像看到不足百米的山丘不会脱口而出“直插云霄”一样。海岛的晚饭偏偏只吃得惯番茄炒蛋,而且还要记得那么久,以至于四年以后的七夕夜再次与哥哥进餐馆吃饭时还能清楚地说出当时的场景。
结束了热闹的火锅,回到了住处。空间不算很大却是处处体现着房屋主人对精致生活的的追求以及对舒适和慵懒的享受。进门左手边是用冰箱隔开过道的一角厨房,前部用一张小小的吧台隔开,两张吧椅分立两边,房间的主体是一张床和沙发,他们正对着电视机以及摆放两边的文竹与腊梅,而两边各自的壁橱中摆放着红色的套娃,淡色的陶器以及弥漫的熏香。数十层的高度用厚重透明的玻璃与外界隔离,白日晴空,观外则絮云如纱,遇阳而弭,危楼如林,漫无边际;皓月如轮,观外则千灯竞亮,溢彩流光,笙歌渺远,彻夜无眠。这一切没有让我感到不适,反倒完善了对于独身生活的幻想,只是对于不同的性别,还可以删去些繁复,再简单些。接下来的几天里,对于陌生事物的好奇混杂着旅途的漫长让自己颇感劳累,但每当回到这里,还是可以轻身松心,再次启程,虽不为故土,亦可栖住。
在岛上的几天,经哥哥陪同去了市里一次。购置衣物后突发奇想要去市里的书店看看,最后画面定格在我兴奋的抱着厚薄不一的近十本书在收银台见到了依旧淡定的拿着钱包的哥哥。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也近乎成为了一个习惯,到了陌生的城市如果时间允许,必定会去当地的特色书店游走一番,临走时,挑选一本盖上印章带走,俨然一本可以阅读的纪念品,虽然加重了回程的行李,但也不觉有亏,至今四年前所购的书有的已经阅过数遍依然立于书架。从那次经历过后,我开始有意识地集存自己出行的车票,景点的门票甚至电影票,将它们夹在书中或统一收纳于纸袋,仿佛它们能证明什么。
在观赏完住处之后,开始了接下来的行程。日观西湖,平镜无痕,雾锁青山。绕湖而行,依稀瞥见雷峰塔伫立湖左,花港观鱼近邻苏堤;之后移身灵隐寺,所谓咫尺西天之地,依山而建,古木参天,交错纵横,神佛各自委身石壁之中,隐于盘根之下。进入正寺,拾级而上,自大雄宝殿止于华严,不见烟雾缭绕,如蚁香客,但有竹林青浪,观佛诵经。虽无宗教信仰,但对佛教之地依然敬畏。毕竟在这个时代,不缺乏我这样的怀疑论者,缺乏的是有真正信仰并数十年如一日坚持的人。伪士当去,迷信可存亦是同理。夜间再游西湖,观看完视听美餐的音乐喷泉后,行走至白堤,一面荷花双行柳,半湖徜徉半湖风。正是夏夜,又无窦娥,因此断桥依在,残雪却是不可得了,夜深,至此方回。之后的古镇之行虽有房屋颓圮,夕照古桥但也不乏坠入疯狂,蹦跳嘶吼,表达方式的迥异让古镇承载着年轻荷尔蒙的力量,散发出复杂魅惑的气味。但还是能够找到“欲辨已忘言”的境处。
自舟山岛返程,先登大巴,再乘轮渡。大巴上得到靠窗的位子,便一直贪婪的望着窗外,暮色降临后,轻烟化带环绕于稻田之上,直至天色无亮,万物尽隐于天空的阴影之下。历经十一个小时的车程让我开始对坐夜车感兴趣,凌晨三点到达邻省车站转车,早晨六点我站在了家门口。其间我身上带着手机接到的电话超过十通,未接电话超过三十通(睡着了),平均五分钟一通,来自父母、哥哥、姐姐以及来接我的司机大叔。如此周密的安排,自己还是出了点差错,以至于被他们当做笑料传说至今。
自杭州返程途中,与同座交换到靠窗的位子,白鹭依旧纷飞,盘旋于养育他们的稻田之上,也许是要向更温暖的南方迁徙了。现今返回的车程只有三个小时而已,但一路上仍是时时回答,时时报告,如果我说列车晚点,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你肯定坐错车了,一如四年前的出行。我只能苦笑。以为长大了一些,原来还只是个孩子。
有人说如果你要离开一个地方,尽你所能的决绝的离开,永远不要回头,永远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是更好的,因为它们已经消亡。我不能比较过去与现在,因为那都是我所走过的路,当回望走过的路却是虚空无物时,便开始慌乱,开始记录。从消亡的时光中攥紧些许的印记,那是自己的不忍散佚的野史。
睡在院子里,看见墙外蓬勃的梧桐,梧桐中掩映的月亮,再远一些,再向前走,步步前行,偶尔回望,会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