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我是幸运的,从小有双胞胎姐姐的陪伴,加上独有的关注度,童年生活总比常人多些快乐和幸福感。更重要的是,我们有猫爸。
猫爸不姓猫,因为小时候爱吃鱼,嘴馋,常常围在奶奶的锅边偷吃鱼,遂得此名阿猫。从老家小镇出来的街坊邻居,见到老爸总习惯称呼老爸阿猫。久了,老爸便成了我们的猫爸。
猫爸和前妻离婚好几年后,才经人介绍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年轻时也是一枝花,只是生性腼腆,羞于与人交往,一拖便跨过30岁了……和大自己6岁的猫爸结婚,还是二婚,这在90年代初,并不是什么让人喜闻乐见的事情。然而,我和姐姐的降临,从一定程度上大大地提高了这个家的幸福感。
那一年,猫爸39岁,老妈33岁,我和我亲爱的姐姐终于来到这个复杂缤纷的世界。猫爸一直想要儿子,却没想到意外得了一对女儿。从此,猫爸对我们宠溺而严格的爱就没有停过。
猫爸一生没什么大的本事,最初在水泥厂爬到供销科主任,水泥厂倒闭后便开始四处打零工,当过门卫,干过厨房后勤,因一手好厨艺承包过食堂,当过酒吧主厨,更多的时候就是为我们全家做好吃的。初中暑假,猫爸常常蹬着自行车去给我和姐姐买最好吃的包子,然后回家跟我们下棋。我们上了高中之后,猫爸又蹬着自行车往学校给我们送吃的,小铁桶般的饭盒装着满满的米饭,青椒,猪肉条,到了寝室一份一份往外掏,看我们吃饱再提着空饭盒蹬自行车回家。临近高考那段日子,炎炎夏日,猫爸依旧如此,蹬着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乐呵呵地来,乐呵呵地回家。
小时候觉得猫爸很高大威猛,常常举着我和姐姐一人坐一边肩膀,长大后和猫爸并肩走,侧过头就能看到猫爸的白发,一阵惆怅涌上心头。在我们后来的成长过程中,我们家变成了老妈主外,猫爸主内,老妈出去做点小生意,猫爸负责照顾我们,因为经济状况不宽裕,所以省钱也成为了猫爸言传身教的第一课。
猫爸很省,很抠,也很爱贪小便宜,但是他贪的小便宜永远是为了我们。承包郊区食堂的时候,猫爸要常驻在那边,过年也不能回家。猫爸总会把偷偷藏好的菜给收泔水的阿姨,顺路带给我们家。尽管我和姐姐都很懂事,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但我们家的日子依然过得拮据。这样的行为也许不体面,但却为我们家省下了很多顿饭钱。
猫爸的抠门体现在方方面面,却唯独不会亏待我们俩。高考完后,我和姐姐分别考取了杭州和上海的学校。两所学校的开学日期相差半个月,于是家里决定让猫爸先送我去学校,回来以后再送姐姐。学生票买了卧铺,猫爸为了省钱买了硬座。到杭州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车厢和卧铺车厢隔得很远,猫爸会时不时走过来看看我。夜深了睡下后,我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猫爸怎么捱过一整夜,默默地在被子里揩了好几次泪,心里埋怨了猫爸好多遍为何要省这钱受这罪。第二天一早,看到猫爸笑嘻嘻地拎着在火车上买的卤鸡腿给我,因为贵,他只买了一个,自己吃泡面。我的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猫爸是个乐呵的人,委屈自己的事从来不挂在嘴上。跟老妈不同,他永远是饭桌上那个最巧舌如簧的人,常常逗得整桌人哈哈大笑。唯有一次,我在电话里听到了他的委屈。猫爸有个毛病,喝醉了喜欢打电话找人聊天。那时我还在学校,夜里接到电话就知道他喝醉了。本想草草附和几句,就结束通话。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他嘴里都是对自己亲弟弟的埋怨。猫爸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亲叔叔,很早就随堂姐去大城市定居。堂姐能干,叔叔早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天,叔叔从大城市回来找猫爸喝酒,喝得有点多了,就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摔在桌上,脱口而出问:阿猫,你知道我这有多少钱吗?你有这么多钱吗?出去吃饭你敢买单吗?猫爸被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也确实没有那么多钱,确实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底气。电话里,猫爸一口醉腔,委屈地诉苦:我知道你叔叔有钱,可是哪有弟弟这么奚落哥哥的啊......哪有弟弟这么奚落哥哥的啊……
我在电话这头听着,眼红,哽咽,竟说不出一句回话。那一刻深深明白猫爸的自尊心,即使为了照顾亲戚关系也说不出叔叔是开玩笑这样的安慰话,即使听出猫爸的哭腔也没办法说出没事的这样的话。猫爸那么多年小心翼翼地遮掩着的窘态在那一刻被赤裸裸地揭开,他那么多年支撑起来的坚强在酒后竟显得如此脆弱......
从小,猫爸总是严厉地教育我们,出行之前要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凡事要考虑周全,除了考虑planA,还要考虑planB;杯子放桌上要往里靠,否则不小心会碰掉;如果路过头顶有空调外机的地方,要加快脚步通过,因为你不知道这个外机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很多很多,猫爸言传身教的东西被我们运用到学习和工作中非常管用。
猫爸的爱很细致,很温和。似乎有他在的地方,我们俩啥都不用担心,猫爸总会帮我们搞定一切。我们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守护神也会变老。
这次回家,陪猫爸一起看电视,前一秒还看到他握遥控器换台,下一秒已经传来猫爸的呼噜声了,猫爸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真的老了。
猫爸也开始需要我们了。亲爱的猫爸,该轮到我们守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