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条起毛的秋裤
六年前去北京的时候,诺大的京城里就算是认识一位姑娘。姑娘的学校其实在四十公里外的河北省,见一面着实困难。
死乞白赖的把师弟从南京忽悠来陪我住地下室。白天上班,晚上吹牛逼,再无聊些,就去大悦城外找每一个卖肉夹馍和烤面筋的老乡聊天,顺带着说几句家乡话。等到周五放风,麻利的去八王坟坐811,穿过整个通利福尼亚见姑娘。
姑娘是在新疆认识的。我一直回想不起,从那拉提下山的大巴上,和姑娘之间还隔着她血亲的姑姑,究竟是怎么绕过去要到的电话。只记得那天夜深,全盘被姑娘的短发吸引。等到了北京,才发觉她原来长得和我一般高。彼时心情,只有一零年买中邓卓翔绝杀法兰西的时候有过一次。
周五的晚饭都是到了燕郊,在学校门口买套煎饼果子,一碗杂酱面和两份冷面,带到篮球场边的长椅上。姑娘爱吃冷面,百吃不厌。饭量倒对得起新疆那地方,无边无际。有时候我一边剥蒜一边指着球场上最高的男生说,你说这长这么高有啥用,能戳到天吗?
姑娘白我一眼,呵呵,是你想戳吧。马勒个多纳的。
卧槽,您牛逼啊!终于知道我喜欢什么了。来,我给您说说咱拜仁慕尼黑。先从这今年的欧冠决赛说起。。。
你能先吃好好饭吗?
那您吃冷面能别就蒜了吗?
那您能别蹲条凳上吃面吗?
得,两清了。我给你剥蒜。
诗言彩云易散琉璃脆,好景不长,姑娘觉得读书乏味,接过父王的权杖,改行卖起了充电宝。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推销的电话越来越多,想见她的心就越来越淡了。人生中从没有一刻像那时一样坚定,每次讲完电话,心中默念,给男朋友推销充电宝的都得死。
当冷面杀手摇身一变,成为资本家的时候,就和我的地下室越来越远。那怕我多爬一层楼梯,也够不到了。我后来一直在想,在新疆,我们认识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马勒戈壁。
那时年纪小,失望也比现在少。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哪还有功夫难过。下了班照旧麻利回去,门口小卖部的老板一标准北京人。
呦,这么早回来啊。您不是在鼓楼外上班吗,今儿默克尔访华,没堵着您呢。
哈哈,没,那位姐姐要知道过五六年自己国境线都得堵疯了,今儿就不来堵我们了。
玩笑话,咱不穿越。怎么回老板我已经忘了,不过最后一句肯定是,来两瓶燕京。
又喝又抽的,只是晚上苦了我师弟。后来就自己一个人坐到院子里,听住在楼上的人洗澡时依然嘶喊着北京北京,心情就好了大半。心里明白,是时候撸一把了,两兆的网速拖着我五年也没升到30的账号,横冲直撞,又在队友的埋怨中睡去。
再往后工作也不顺心,觉得茫茫帝都,环而攻之而不胜,此为不得天时地利人和也,心中便起了退意。时日未久,师弟也打算回南京,我也没了念想,买了去广州的车票,作鸟兽散了。
上了火车,就再也没有见过姑娘了。
后来成长到不再把感情看的重于一切的年纪,最初的念头还是去实践自己的梦想,做一个邮差。馒头和蒜头都塞包里,饿了就蹲路边就一口。收信的人还没回家,传达室的大爷又刚好放假,就掏本书来,坐门口等着。
君子立身 虽云百行 唯诚与孝 最为其首。
后来影像代替文字,写信的人越来越少。梦想还没实现,就成了历史的水漂。一惊二喜,再想多看一眼,就不见了。
我不死心,总觉得时代走的太快就一定会有跟不上的人。
信没得送,迷上了给人带话。
逢出远门,必要问问身边的朋友。哥们远行,即去南国,那里你有无故交,可有一言半语我随之捎去。
“有朋友啊,没啥捎的,前两天还打了电话”
都没啥想说又不好当面说的?
“没啊,都认识十年了,有啥好说的”
“一定要有。”
“呃。这样啊,是个姑娘。你去找她,告诉他同学聚会一定要来,还有我五一要去广州,到时候你不是也在,我们一起喝酒”
成,一定给你带到。要了地址,转身出门。还没走到门口,听见朋友打起电话
“包子,我一哥们明天晚上到羊城,你帮我照顾一下。他是单身喔。哈哈哈哈哈哈 ”
马勒戈壁,那我还带毛线,生气。
不过后来还是去见了他的朋友,一起吃了饭,又将朋友告诉我的再和她说了一遍,只是有些尴尬。
吃饭散场,依然不悦。真是包子,还说给我介绍,又生气。
不过往后也不再执念于此了,也没等到五一我便离开了。大家快,和人与城市的沟通都快。
如今偶尔会带些吃喝捎给朋友,再稍些吃喝来自己落脚的城市。除了我妈给我带的点心,全是行李,并无他意。
再后来,工作就是工作。
工作的时间不能吃蒜,影响别人。工作的闲暇也无心看书,全为求生。
小时候每次我妈看了我的成绩单总会说,你现在也没有农村户口,不用心念书,以后种地地也没有,要饿死。
心中失落,恐惧未来。打知道梦想的模糊定义时,送信和种地就是最占据了我梦想里的绝大部份。未婚无房,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太清户口本除了补办身份证外还有什么作用。
不过没有地种,是一生的痛。
酸奶做成,晴雨方定。吃到嘴里的一瞬间,会有了那种坐在门口看书,等收信人回家的喜悦。
一口气吃完,又开了一瓶,去书架上找了本书安静看着。
农 天下之大本 民所恃以生也 。
一直觉得,寻找有趣的灵魂的简单模式就是学会与自我的沟通。
就像我大抵能理解随着年纪的增长大家关注的点会趋于物质和理性,有了更多满足自我的方式。唯一可惜的是,很多早年里认为有趣的事在生活中也俶尔远逝了。
以前每次读到 潭中鱼可百许头 皆若空游无所依,便替鱼儿难过。枇杷如盖,好歹也还有个根在。鱼生人生,万物生中。道尽孤独二字的也不过如此了。
现在想来不住的发笑。这样自由自在的鱼生在我眼中成了桎梏,还替他们伤心。伤心时又要吃酒,吃了酒又易误事,不免得在自己的小石潭中又要费力扑腾。
如此反复,总觉得人生翕忽,梦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