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房间》到人与其所处世界的抗争
《空房间》说的是一个寄居者的故事。
他在城市当中游走,找寻久无人居的空房子,作为自己的家。他是活在这城市暗中的影子,这样的卑微,只配接受成功者的蔑视。 但他的生活却是有光的。他可以眼神如常,不慌不忙潜入属于别人的生活空间。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每个家庭、每个人最直接的、没有掩饰的真实与隐私。他如同在自己家一样,自得地生活:与每一个家庭的照片合影,像主人一样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进入睡眠。他是一个善良的入侵者。作为寄居的报答,他会帮这一家人洗衣服、打扫卫生、修理东西。
我想,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别人的生活,大概是一种诡异又美妙的感受。
直到那一天他进入这间别墅,看到房间里美却阴沉的女子照片。他受到窥探却不自知,依然自得地打高尔夫,洗澡,看女人的画册,修好坏的体重计。熨平女人的照片。
终于他发现她,女人接起丈夫的电话,大叫,这是一个遭遇家暴的女人。他逃跑,但最终还是决定再回别墅去看她。
音乐响起,女人从浴室哭完出来,看到男人帮她准备的衣裙,欣然换上。两个人用高尔夫互动。不被爱、想要得到爱却终究不得以至疯狂凶狠的丈夫,强暴自己的妻子。男人打倒丈夫,救了女人,女人决定跟他走。他们开始相互配合,继续生活。
在新的空房间,女人看到自己旧日的艺术照片。并偷偷保存。他们最终变成普通平常的爱人,一起平淡生存。他们继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走,一起拍照片、吃水果、看电视、喝酒,男人帮女人剪头发。女人终于有了机会哭,因为有人安慰。她脸上的淤青开始恢复,内心的创痛也开始愈合。有时被发现,男人挨打,女人也开始可以安慰男人。男人的高尔夫球打伤人,内疚,女人也可以借他一个肩膀。他们就是这样,相互依存生活。最终变成默契爱人。
他们在空房间中发现已经死去多日无人问津的老人,细心将老人收殓,也因此被警察发现,男人入狱,女人重新回到旧家,回归旧日婚姻。
男人在狱中,学会一种秘术,他可以消失在所有人眼中,穿越建筑的墙体。只有女人可以看见他。
女人的新状态让丈夫又惊又喜,女人转头说一句“我爱你。”他受宠若惊,满足地拥抱自己的妻子,女人却伸手,与丈夫身后的男人相牵。他们隔着一无所知的丈夫,深情接吻。
成为社会动物最大的标准,就是窥探别人的前路,且接受旁人的审视。
所以别恐惧,这世界上的人啊,前仆后继,你的故事永远都只能造成一刻轰动。
感情与伦理的抗争
感情与伦理,一直以来,就是一种十分有趣的区分。
《空房间》讲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俗世的男女,一扇门之内,掩藏着这世间最美好或最肮脏的事实。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渴望窥探得到别人的一颗心,希望着看透谁谁的一双眼睛。同时,我们也同样受人窥探,甚至是一举一动,因着我们终究不是世界唯一的人。
伦理的定义是什么?在汉语中伦理指的就是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和处理这些关系的规则。从学术角度来看,人们往往把伦理看作是对道德标准的寻求。那么对于男女,为伦理所接受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呢?是婚姻。婚姻被视为是法律承认,又为伦常肯定的一种关系。这种关系既是合法的,同时也是合理的,它是为大多数人所肯定的。
但事实是怎样的呢?上帝从亚当身体里抽出一根肋骨,造了夏娃,让她来帮助亚当。但尽管夏娃来自于亚当的身体,“帮助”一词却显示了一种强对弱的感情倾向。然而在世俗世界,女性却处于被压制、被控制的地位。而很多问题也由此而生。作为感情中的被动方,女性的生活与婚姻关系紧密联系。一段不成功的婚姻关系背后,一般都会有巨大的感情困局与不情愿。正是这样不够明朗却足够靠近的男女关系,会导致很大的矛盾,这也是许多家暴事件发生的原因。夫妻关系的分崩离析,受伤者多数会是妻子。女性很容易就成为丈夫对不如意的夫妻关系的发泄。
正如《空房间》中的女人一样,在一段沉闷无力的夫妻关系中,她往往扮演着一种无声、被动接受的角色。譬如接受丈夫一厢情愿的情欲,或是无声接受丈夫的掌掴。实际上,我无法判断女人离开自己的丈夫是否就一定是错的,只能说在伦理上来说,这个行为是不合法的。但是如果只站在女人自身的感性角度,这个行为无疑是正确的,她的选择只是为了将自己从永无止境的绝望感情与家暴中解放出来。
在世界各地,这样的夫妻关系并不在少数。有很多对夫妻的关系,都处在这样一种病态的不平衡之中。长期的畸形关系,两者之间的不对等,会逐渐吞噬一个人该有的正常理智,吞噬掉一段感情的本真。失去了本真,更无法从彼此身上寻得爱意。这正是许多家暴的因由。从某种角度来讲,行动上的暴力折射出的是人内心的某种不自信。对于一个丈夫来说,暴力来自对一段关系的不确定,他需要发泄这种失意。
而长期的家暴导致的后果,就是弑夫案件的激增。因此我们也可以说,女人的出离,避免了矛盾的进一步激化,也就是避免了恶性事件的发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人性化的结果呢?
在伦理意义上,对一段婚姻关系的背叛,是毫无疑问应该被否认的。但是相对于纲常的条框分明,人情却是如水一般流淌的,不可预知的,有前因又有后果。甚至很多时候,感情的背叛也因其背后的种种苦衷而成为别人感性同情与支持的对象。因此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简单将一个行为放在伦理的审视之下,而是需要从具体出发,才能做出真正对的判断。
在这个时候,我们就会直面伦理律法与人情恻隐的矛盾。我们既承认律法规章的正直与合理,同时又必须接受内心柔软处的拷问。孔子就曾经提出过“子为父隐,父为子隐”,这就很明显可以看出孔子的观点,在人情的理所当然与伦理上的道德之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可以说,律法伦理出自人类长期的社会实践,但同时,人类也在生活的每时每刻,向自己所成的旧约进行抗争。人心人性很多时候无可避免地,与伦理相悖。《空房间》的淡淡笔触,却将这样的抗争,刻画得入木三分。人类势必将一直继续这样的抗争,这不仅是人心的需求,同时也是人类社会进一步发展向前的需要。
梦与现实的区分
电影的最后,女人和男人一起站在体重计上,表盘显示为零。最后一个字幕说:
莫说人生如梦,梦又为何物,你岂能说清。
很多时候,人们无法真正确定,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是现实,甚至我们都不能给现实一个准确的定义。
“人的大脑可以容纳全部现实场景,在我的研究中还没有碰到过这种行为的极限。就像你走在一个沙滩上,既可以四周环顾,又可以抓起沙滩上的一把细沙。我试图通过操纵‘神志清醒的梦’来验证这个道理,我的剧本就建立在这些有共性且比较简单的道理之上。至于电影中唯一看起来比较怪异的地方就是科技让人可以侵入其他人的大脑,并和另外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分享同一个梦境。”《盗梦空间》的导演诺兰如是说。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盗梦空间》,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三层梦境。跟着大脑的高速运转,开始漫长却实际短暂的梦。我们可以活在现实的生活中,看见太阳,感受到光和热,接受所有的好或者坏;我们也同样可以活在潜意识之中,顺着自己意志的方向,丝毫不用迟疑向前。没有后悔或者后退,几生几世都可以重新来过。可以在梦里白头,让自己的人生真实又美满如许。事实上,很多人都不愿意从梦里醒过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真实的人生就如同一面镜子,不可能永远光洁明亮,会有杂质沾染,会有雾气,甚至会有裂痕,折射出来的,是扭曲的人生。所以才会有人愿“世事一场大梦”,或许梦醒,阳光晴好。
当然这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正如梅尔最后的选择,或许,不是不清醒,是希望就这样一厢情愿下去。
或许呢,或许人生就是一个悠长的梦境。
物质与意识何为本原,这个高中课堂里被反复提及的题目,或许我至今都不懂。这样的判断,有时候就像是一种信仰,你信,就存在,而客观的证据,也有着感性的指向。我们在很多时候,对一个场景,都会有似曾相识的即视感,这种大脑活动,让我们有时候真的无法分辨虚实。在《空房间》的结尾,女人看到男人,微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不重要。她信,他就存在。她一样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触碰到他的皮肤,看到他的脸,拥有此刻完整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就足够真实可信,足够她继续生存在这城市,而不觉孤独。
梦与现实的联系是什么?是反映。梦是由现实而来的,但它的定义是幻觉。梦是一种幻觉。爱而不得,觅而不得,求而不得,在梦里都可以实现,把脆弱,热爱,心安理得地装进梦里,任其生根、发芽。
我们活在巨大的水泥城市,华丽热烈鲜活,在得失之间苦苦做着挣扎与选择,物质的满足感与精神的空虚并存。这个时候梦是多么重要,还有做梦的机会,至少你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完整的可能。梦与现实的区分在这时候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它来自人的主观意识,若你把当下的人生当作是梦也无不可,这一场大梦总有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将此一生,当作是一场苦修,在梦里的艰难坎坷都不过是一阵风吹过,所以也一样不用害怕,可以无畏向前。
或许我开始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差距,但是不要担心,我的心仍向着最美好的那一面,现在我过的就足够好了。
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们顺着理智以及世界的规定一步一步向前,或者成了别人眼中的成功,抑或失败。但人类的大脑,仍然无可救药地与感性相联。我们的脑,我们的心,就像是一座空房间,时刻等待访客的到来。但或许,哒哒的马蹄声,也带不来归人,我们自己的世界,持续孤独。但一个又一个记忆的片段,将人生的连成一线,无论是否有得,都是过去了。孤独与否,就不重要,一切都是心的寻索。我们是这座城的客,亦是这里的主人。
眼前的路本来就有无数种可能。你我之间,梦与现实之间,甚至情与理之间,我们或许都分不清主客。但这又有何妨,我的意识,或者心,都朝向我要去的地方。用最理性的逻辑,以及最感性的爱意,判断自己当下的所在。我这才成了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