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梦境是一个奇幻的世界。
我从小在外婆的呵护下长大,直到17岁离开她去上大学。我自幼家贫,父母和外婆抚养我们姐妹俩都很辛苦,外婆甚至还曾外出做保姆,以解决自己的生活,并把挣来的钱送我姐姐上学。待我工作后忙着成家立业,工资也不高,我还没有机会给外婆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她就离世了。这从此成为我内心的遗憾和痛。
所以我每次去探墓,都对她说:不要总想着保佑这个保佑那个,你好好地生活吧,好好地享受。
外婆去世后的两三年时间内,我总是在梦里背着她逃难似的奔走,而她,一身的衣服凌乱而破旧。每每梦醒,我心里都是说不出的难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生活走上正轨,她又一次出现在我梦里,笑眯眯的,一身的新衣裳,一言不发,就那么微笑着看着我,然后转身离开。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梦见过她。真的,再也没有梦见过她。直到现在,也许她也来过我的梦境,但我醒来却总也记不清楚了。
我觉得很奇怪,妈妈说,她是特地来告诉我的,她已经过得很好了,让我不要再担心她了。
唉,我的外婆。
没想到16年后,我又抱着一个亲人的骨灰盒下葬。这次是我亲爱的姐姐,那个刚过完50岁生日的优雅美丽的姐姐。
这次的悲痛,相比之下,也许来得更加刻骨铭心。外婆毕竟是80岁时走的,完成了生老病死的整个人生过程。而我的姐姐啊,还未曾老去!
姐姐是得白血病走的,走时瘦弱得皮包骨头,头发都掉光了。在她走后的日子里,我眼前总是浮现出她深受病痛折磨和摧残的场景,并每每心痛不已。
自从姐姐生病以来,我就一直将姐姐的病情瞒着父母,直到最后一刻才告诉他们。而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那个美丽的大女儿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样子。我不怕父母责怪,我只要他们的记忆里都是大女儿的如花容颜。
姐姐走后,有很多事情要善后,而姐夫因为悲痛难抑,很多事情就交给我去处理。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梦见姐姐,她很着急地埋怨我,说我没有帮姐夫办好事情。于是我去了她的单位和办公室,做了交接;到她的家里整理衣物,将她的心爱之物烧给她......然后我逃也似的离开重庆,离开那个弥漫着姐姐生活气息的地方。
没多久,我就再次梦见姐姐。梦里有什么人,我忘了,梦里有什么事,我忘了,我就记得我看见她长了一头又密又黑的头发,虽然是短短的,却那么多。
再过段日子,我又逃到了国外,我忙着学习语言,忙着品味各种加勒比海的咖啡。我再次梦见姐姐,这次,她开始笑眯眯地打麻将了。
这就是我的姐姐,无论在哪里,生活对于她,就是享受。
小时候她总能省下钱来拍照,因为她懂得欣赏并珍惜生命给她的恩赐。她离开家到成都读书,住在姑妈家,手里没几个钱,可她在跟姑妈的女儿逛春熙路走得脚痛时,她说:如果我的包包里有十元钱,我会拿八元钱来坐三轮。
姐姐短暂的一生,热爱着自己,热爱着人生。她告诉我这样的事实:一个人,只有爱自己,才会懂得去爱他人;而生活,是用来享受的。
从此姐姐总会以鲜活的美丽参与我的梦境,只是经常微笑着而一言不发。
人们总是把梦境诠释得神秘而诡异,我经常一笑置之。但我相信我的外婆和我姐姐给我的托梦,因为这是亲人间才拥有的讯息和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