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棵小草,那我可以享受这棵树在盛夏时节给我带来的阴凉;假如我是一只飞鸟,那我可以在这棵树上安家,将这变成我的庇护所;我要是人,那便再好不过了,我可以享受它的果实,我还有工具可以支配主宰这棵树的所有价值。
但可悲的是,我只是一棵树,我的“亲本”也是树,我一生下来就是树。而更加可悲的是,我身处一片大树林之中,我的身边全是这样的树,毫无个性,如同流水线上的机械臂往复运动的杰作。这也就是我生活的世界,充斥着无聊与重复,哦对了,巨大的绿色浪潮将我裹挟其中,每个人能得到的二氧化碳微乎其微,为了生存,我只能昼夜不停地长高,以获取更多的阳光和二氧化碳。这也是我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而我泡在水下,疯狂挣扎,挥舞树枝,而水面也依旧毫无波澜。
这天,我身边的一棵歪脖树被挤断了,凶手是一棵长得极高的观赏树。这家伙明明已经够高了,不会再为了二氧化碳和阳光发愁了,却还嫌自己不够粗壮,活生生逼死了这棵歪脖树,而且这家伙倒也不隐瞒,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行凶,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再看那棵歪脖树,正值酷暑,它身上竟没有一片纯绿的树叶。“这破树的‘树谱’我都翻过,亲本里面全是歪脖树,应该早被挤得死去活来了,不能拿我怎么样……”我正端详着歪脖树的死相,那棵观赏树的话就飘到了我耳朵里。
一瞬间,怒火就点燃了我的心,我扫了一眼,周围和我一样愤愤不平的树不在少数,最终我们决定要在当天晚上合力把这棵观赏树挤死,为了给歪脖树报仇。可是太阳一落山,我就踌躇起来。“我与歪脖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给他报仇?我们几棵小树怎么可能挤死那棵观赏树?我一棵普普通通的树,能长到这么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掺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呢?”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明明这件事跟我没关,我为什么还去得罪那秀丽又健壮的观赏树?最终,我选择了那天晚上闭上眼,第二天起来再从那些“有志之树”的口中聆听它们如何对抗“邪恶”。
第二天起来我非但没看到观赏树的死相,反而听到了它激昂的演讲:“那棵歪脖树也成不了什么事,活着也没什么用,我把它杀死是在为民除害!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啊!”那一刻,我的内心将它定义为了“正确”,我的好大哥怎么可能骗我呢?周围也响起了阵阵掌声。“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长得不高、长得不好的树只有被这样淘汰的份!哪里都是一样,哪个物种都一样……世界是公平正义的!绝对公平!!绝对正义!!!”也正是那一天,主人搬走了歪脖树的遗体,并在那个位置种下了一棵小树,这小树相当纤细,树叶和果实却相当漂亮,如同翡翠玛瑙一般。我在心里替它叹息,叹息这么一棵奇树将于不久之后殒命,被那棵观赏树淘汰。
那天晚上,我听到我脚下不停吱呀呀的响,一低头,竟发现观赏树正用它的根试图将我的根挤出土壤,它想故技重施杀死我! “大……大哥你……你要弄死我?”
“没看到新来的小树没地方长了?你既然不自觉让出来,那我帮你咯。”
“你为什么要弄死我?明明我比它强壮吧,该被淘汰的是他吧!”眼看我的树根一寸一寸被抬升,我开始有些着急了。
“他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树吗,有什么高低贵贱?”
“……”
“不是公平正义吗?公平呢?正义呢?”它仍旧不回话,继续抬升我的根。
我也彻底被激怒了,怒骂道:“你个不是树的东西!我是树,你们两个再高贵又能怎么样?不还是树?不还是要被人类砍伐支配利用?我们都是一样的,活到底不管怎么活都是树,都是树啊!”在我根系整个出土的前一刻,它停下来“蠢货,逗你玩的你也信?但我告诉你,我那些话的后面所谓种群一致几句可没骗你哦。”随后,它整个挤出了我的根系,我发住一阵惨叫,吓飞了几只睡眠质量不太好的鸟。但我敢保证,百分之一百确定,我的这声惨叫我周围的树绝对都听见了,包括我们之间的谈话,我此刻还相信明天这棵观赏树会一同到下和我陪葬。
可笑的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二十天都是,除了死了几棵和我一样普通的树之外,无事发生。那个演讲也是一直在延续。“我们这片丛林这种是绝对公平的!绝对!绝对!!绝对!!!”掌声也是每次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