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更大的船。街道,成千上万的街道。横着竖着,看不到尽头。使我停下脚步的不是我看到的,而是我看不到的,选择,在一条条街道,一幢幢建筑中寻找一个女人,不,一架钢琴只有88个键,没有人怀疑,但世界是一架太大的钢琴,我不能创造属于我的音乐。我出生在船上,生活在船上,然后死在船上,我早已经与这个世界擦肩而过了,不,我不能让我的音乐离开我,我还不想退出生命的舞台。
看完《海上钢琴师》,我能记下的就是这几句话。
原谅我,始终是艺术的门外汉。我看到的,只是生命的姿态。对于世界来说,1900或许从来没有存在过,存在过的,只是那些音乐,不对,应该是天籁之音,我的耳朵睡觉了。但是我听见天堂的声音在绽放。当我站在天堂的门口,他们说天堂的名单上没有这个名字。我应该庆幸,地狱的名单上,也是没有这个名字的。时间,空间,只是以它原始的方式存在。
在超越时空的轨道里,我们看到两只右手在弹奏钢琴。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于门外汉来说,关于艺术的一切都诡异。我只是在我的时空里存在。
怎么定位我的存在呢,宇宙中,地球上,一个建筑的角落里。不,有太多的生灵是这样存在的,我看不到尽头,找不到那个唯一。存在过吗,我要寻找的,乃至我自身。不行,我只能停留在我的船上。下了这条船,就有太多的未知。
我在陆地上的一个小房子里,孩子们在路边烤火,妻子在厨房烤火鸡,朋友带着红酒来看我。然后,我把朋友介绍给妻子,说,看,这就是我常说的那个家伙。
一个好故事远比一个二手的小号好。
不,我应该去看海,尽管我一出生就对着它,但是我听不到它的声音。当我听见大海的咆哮时,我决定改变我的生活。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尽管我讨厌改变。去他的音乐,去他的战争。
这不再是一条船,而是一座堆满炸药的山。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当然,你是个例外。这是你的秘密,秘密就应该保持。当你还没有故事可以讲给别人听时,你的生命就不可以结束。可是你的故事现在可以写成一本书了。不要笑,你可以把这些故事讲给你遇到的人听。
离开那条船的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我一直说着这个故事,但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的故事,哪怕仅仅是一个字。
或许在某一个街口,会有一个站在窗口的少年,记下了这个故事,曾经有一个人,他穿着骆驼大衣,背着古铜小号,在他的腋下,还夹着一张唱片,他游走在冬天的街道上。一个街边窗口的少年,记下了这个游走的背影,然后用铅笔画在了画板上。
那张唱片,那幅画,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谁知道呢,音乐和画布后面的故事,是哪个家伙看见的,还是想出来的。
陆地上的人们,在夏天的时候,担心冬天不会到来,秋天的时候,又觉得这个秋天太长了。寡妇的儿子死了,她还得卖她的豆芽菜。乡下的大水坑里,今年又淹死了几头猪,和几只鸭子,淹死的猪不会得瘟疫,那些死在水里的鸭子,可以用黄泥巴包住,然后烤着吃。
她疯了,他还清醒,他们都还活着。在那个冬天,在一条巷子里,他们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婴儿出生在像摇篮一样的船上。
在海上,永远有那么一条船。船上永远都有2000个人。头等舱里,人们在跳舞,钢琴师还在演奏,琴上放着一根烟。船的底舱,矿工在那里把煤炭送进灶膛里。然后铁锹也放进去了。火很旺,照在他们脸上。
故事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