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铸剑师
傍晚,玉香楼。
夜色还未挂上屋阁,楼内却已是一片春意盎然。
“这位爷,来玩呀~”
“是呀~来呀来呀~”
“不……不必了……”穿梭在万花丛中,看着周围身姿妖娆的女子朝自己抛来媚眼,陈玉珩一脸尴尬,并不是因为他害羞,而是因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独孤海棠,陈玉珩便是隔着两层粗麻衣,都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点滴寒意。
“哎呦,这位客官,你这东张西望的,找谁呢?”老鸨手持着花扇笑盈盈地朝两人走来,步伐轻缓有致,这年轻时想必也是红楼里的一把好手。
“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叫吴不知的客人在这里喝酒?”陈玉珩挠了挠后脑勺,笑着问道。
“你要找他?”一听到吴不知这三字,老鸨脸上的笑容立刻冷了几分,“那个只会喝酒的傻书生?”
“这……”陈玉珩犹豫了一下,“是的,是他。”连连点头。
“楼上最后一间包厢!”
“多谢!”陈玉珩双手抱拳。
“哼!”老鸨一甩手,快步从他身边走过,“来青楼只会喝酒,算什么男人!”
“来青楼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独孤海棠亦是不爽。
陈玉珩讪讪一笑,匆匆溜上二楼,找到最角落的一间房子,二话不说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屋内香气怡人,中央的紫檀圆桌前坐着一位面容清秀的白衣书生,他左手撑在下巴上,右手捏着酒杯把玩。见到二人进屋,他立刻放下酒杯,神色紧张地望着他们,“你们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陈玉珩指着自己的鼻子,“那天下着雨,在城西的街道上。”
那书生摇了摇头。
“你真的认识他?”看到独孤海棠向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陈玉珩将脸凑到书生面前,谁知那书生立刻向后躲避,“你这是干嘛?!”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啊……”陈玉珩抚摸着下巴,眉毛一扬疑惑道,“你真的是吴不知?”
书生点了点头,“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好,那我问问你……”陈玉珩刚要开口,却见他伸出手掌五指朝天,“一个问题十两!”
“这……”陈玉珩低下头在腰间搜寻起来,找了半天才拔出几两碎银,刚要放到桌上,却见一张亮闪闪的银票早已被独孤海棠压在手下。
“这里有一百两银票,够不够?”独孤海棠将手中银票推到吴不知面前。
吴不知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钱这东西,永远都不嫌多。”
“好!”独孤海棠又从腰间掏出一把黑色短刃,哆的一声插进圆桌里,“要是你有半句假话,我便要你人头落地!”
“好。”吴不知面不改色,拿起酒杯,酌上一口。
“我是谁?”
“落叶教主孤独星海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
“我只说答案,至于为什么知道,恕难说明。”
独孤海棠一声冷哼,桌上的短刃已然到了吴不知的脖下,“你说还是不说?!”
“你还有七个问题。”吴不知淡淡道。
“你不怕死?!”独孤海棠手上的力又重了一分,吴不知白皙的脖子上立刻显出一道血痕。
“你还剩下六个。”
“哼!”独孤海棠收回短刃,一脚将那桌边的圆凳踹飞,背过身去瞪了陈玉珩一眼,“剩下几个问题赏给你了!”
“唉,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陈玉珩心中暗叹,默默走到吴不知跟前,道,“既然你说不认识我,那上次在雨中我遇见的那个人是谁?”
“那必然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假冒我的身份,这世上会易容的人很多,但真正厉害的只有三个,孤独星海的义子谦,影歌府的张无义,还有千面剑师卫元罡。”
“谦、张无义、卫元罡……”
“如今落叶教教主已死,躲在暗处的江湖势力必然趁乱而上,那影歌府就是其中之一,它效忠于朝廷,在短短几年内便成为继落叶教之后第二股可怕的力量。”
“影歌府在哪?”这回开口问的不是陈玉珩,而是独孤海棠。
“它的总堂就藏匿在这城中。”
“具体位置?”
“不可说。”
独孤海棠白了他一眼。
“那影歌府内有会机关术的人吗?”陈玉珩问道。
“张无义便是了。”
话音刚落,整间屋子突然陷入死寂。
过了半晌,才响起陈玉珩的话语,“原来这一切都是影歌府的阴谋,先是把落叶令牌送上门给我,为的就是引你上钩。”说着,他指了指独孤海棠,“然后趁打斗之际,暗算于你。”
“但他们没想到你居然被我救下,于是乎再生一计,引诱我们去李府,借诀别门之手铲除我们,若是还不成功,再派上张无义的机关术……这计划当真是天衣无缝!”陈玉珩摇了摇头,“江湖险恶啊。”
嗖的一声,独孤海棠又把刀架在了吴不知头上,陈玉珩见状赶忙制止,“你刚才也看到他,要是他不想说,杀了他也没有用!”说完,他又扭头看向吴不知,“既然你不告诉我们影歌府的具体位置,那告诉我们张无义在哪总行吧?!”
吴不知微微一笑,“他在蛇巷,城东的蛇巷,整条街最小的一间屋子里。”
蛇巷之所以会叫蛇巷,并不是因为这里有许多蛇,而是因为这里危机四伏,隐藏着江湖上众多亡命之徒。冷冷的月光照在冷冷的地面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若是白天,谁都不会被这满地歪斜的街影吓坏,可偏偏现在是晚上。
独孤海棠紧紧抓住陈玉珩的衣裳,若不是陈玉珩的粗衣结实,恐怕早已被她扯破了。独孤海棠默默地跟在陈玉珩身后,整条街巷没有一丝火光,两人认路全凭空中那一点稀薄的月光。
“就是这里了。”陈玉珩停下脚步。
独孤海棠从他的身后走出,看着眼前三人宽的屋子,“就是这?”
“不错,方才走了那么久,没找到比它还小的屋子了。”
“那我们进去?”
话音一落,陈玉珩吱呀一声推开屋门,这时里头忽然飞出两道红影,他猛地俯下身,却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
陈玉珩扭头一看,只见独孤海棠此刻脸色煞白,一双手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臂。
“轻点轻点!那只是两只蝙蝠。”
“我不管!捏你一下又不会死!”
“是不会死!你再重一点我整条胳膊都要断了!”独孤海棠这才稍稍松了一点力。
陈玉珩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唰的一声,火光在一瞬间占据整间屋子,只见整间屋子内除了瓶瓶罐罐,什么都没有。
“人呢?”独孤海棠在他身后小声道。
“我也不知道……”陈玉珩轻轻向前踏了一步,却听见脚下穿来一声脆响,“哐。”
陈玉珩连忙俯下身,用手在地上敲了几下,“哐哐哐。”
“底下是空的!”说着,他拿起火折子在地上照了一圈,找到一条缝,将手指伸进去猛地一抬,那地上的木板竟翻开了,只见里头竟是一地窖!
二人顺着木梯往下走,到了地窖里,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昏暗的火光,满地的木甲,还有挂在墙上一张张精致到令人发指的人皮面具。
看到如此景象,独孤海棠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滚,要不是她捂着嘴,恐怕就要吐出来了。
“走,前方有一条道,我们去看看。”尽管眼前可怖,但陈玉珩依旧保持着镇定,若是此刻连他都慌了,那就危险了!
顺着通道往里走,不时会听见黑暗尽头传来一阵阵话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说话的内容也越来越清晰。
“啊,又一件完美的机甲。”
“哈哈,就快要成功了!”
拐过一个弯,二人终于见到了张无义,那是一位体态佝偻的中年男子,秃头,脸上挂满了刀疤,他伏在一桌案前,一手拿着一只铁锤,一手抱着一条甲臂敲敲打打。
陈玉珩本想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谁知刚向前轻踏一步,却踩在了一块石板上,石板砰的一声向下塌陷,紧接着从周围射出八支长箭。
“谁?!”张无义大喝一声,扭头看向道口。见到有人,他立刻拉下桌旁的一条绳子,石墙上唰的一声出现一道暗门,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又是唰的一声暗门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陈玉珩从独孤海棠的腰间抽出一柄短刃,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只听见哐当几声,长箭被斩断在地。箭矢落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这箭上有毒!”独孤海棠一声惊呼。
若不是陈玉珩反应快,恐怕此刻二人已是两摊血水。
“走!追出去!”
夜晚,城央。
张无义在屋宇间穿梭着,行进之际,无意间看见街边的古榕树下,有一光膀的壮实老人独自倚坐在树干旁饮酒。
“真是块好材料!”张无义笑着冲向白发老人,谁知那白发老人抄起酒杯轻轻往空中一甩,
“拿命……”话音未落,酒杯不偏不倚地砸中张无义,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入骨髓的恐惧。
嘶啦一声,张无义的上半边身子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倒在地上匍匐前进,眼中满是狰狞,“你是……你是卫元罡!”
白发老人的手向空中一伸,接过方才掷出酒杯,从地上抓起酒壶,满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玉珩和独孤海棠从黑暗中匆匆赶来,见到白发老人和地面上的血渍,立刻停下脚步。大半夜有人敢光膀坐在这阴冷的月下,不是疯子就是高手。
陈玉珩恭敬地走到老人面前,双手抱拳,“前辈,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当不当讲。”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方才这里有人经过吗?”
“有,他往那里去了。”说着,白发老人指向街道一侧。
“多谢!”陈玉珩转头朝独孤海棠使了个眼色,示意跟上,就在这时,老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右手猛地朝他心窝戳去。陈玉珩反应也不慢,侧身一闪,伸出左手推开他的右手。
“小心!”独孤海棠拔出短刃,正欲出招,却见眼前闪过一道如鹰般锐利的目光,身子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见手被推开,老人化掌为拳,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击直逼陈玉珩面门!这一拳看似缓慢,却是避无可避,他眼睁睁地看着拳头慢慢朝自己冲来,却又无能为力,脸上的汗水不知何时已盖满了额头。
眼看就要中了,老人的拳头居然停了下来,“哈哈,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老人放下拳头,从身后掏出一筒竹签,递到陈玉珩面前,“我看你年纪轻轻,心中的武意就已充盈,看来不出三年,你便可以独步江湖了。”
陈玉珩呆呆地望着老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抽根签,我送你把兵器。”
老人一声令下,陈玉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那竹筒里摸了摸,随意取出一根。
老人接过钱,接着月光,只见上面写着,“莫离剑。”
“这把剑我可给不了你,不过它迟早都是你的,因为这把剑在你爹手里。”
“你认识……我爹?”
老人点了点头,“你爹的那把剑就是我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