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Light写作打卡—W1)母亲的一生,大概是来渡我们的

母亲


我叫阿慧,出生于60年代的一个农村家庭。上有一抱来的姐姐,下有三弟一妹,不,四弟一妹。

三年级的时候,小妹出生,我休学回家带她,带到会走能跑,跟班读五年级。

12岁那年,被“骗”去姨家上学,这一去就改了姓,多了一个2岁的弟弟。不久后,姨生病去世。我在教室里面,弟弟在教室外面,姨父去打零工养活我们。

原本让小妹过来上学的,只是小妹和这个弟弟年龄相仿,不能彼此照顾,换了我来。再后来,小妹在课堂上被喊回去带刚出生的小弟了。

这段日子,于我是挂念的。伯脾气不好,娘身体不好,几个弟弟妹妹尚小,纵有大姐照应,少不得挨父亲的鞭子。当日在家,跟着一大家人干农活,猪跑去田里,伯的鞭子先过来,再是一句吼“猪跑哪儿了?!”人力牵犁耙地,晕倒了,被放在地头。醒来时,身边无人,他们在田中间喊“还躺那儿呀,还不快来牵!”

这段日子,于我是幸福的。姨父除了总黑着脸,少言寡语,但从不打骂我,小孩子少,我们吃的相对好些。姨父有文化,鼓励我们上学。

这一住就是10年。在这里,我有了朋友,多了份亲情。姨家和娘家常有来往,姊妹们常有见面,我和他们一样,喊姨父【姨父】。

22那年,我结婚了。婆家的村子在姨家和娘家之间,挨着外婆家。大舅说,以后两家都可以照顾。姨父说,孤儿寡母,婆媳不吵架。

男人经常外出打工,我和婆婆在家做农活。婆婆手巧、和气,我们相处很好。

再后来,我们有了女儿、儿子。

女儿


我叫阿文,出生于80年代的一个农村家庭。下有一弟。

6岁那年,母亲带我去学校报到。班主任说“个儿太小,明年再来。”母亲说“试试吧,不行再回去。”我还算争气,没被送回去。

那一年,每到下雨天,地上、床上、盆盆罐罐都用上,父亲和母亲轮流守着,怕房子塌。母亲回娘家、姨爷家借了钱,父亲请几家亲戚几个好友,帮衬着起了三间新房。

日子清苦,吃的、穿的、用的,凡事都要动手。母亲开始学做鞋,歪歪扭扭。我对父亲说“给我换个妈妈吧,她不会做鞋。”

年龄稍大一点儿,母亲开玩笑,你以前不是想换个妈吗?

有段时间母亲南下打工,下班时间学习打毛衣。回来后,兴致勃勃拿出一件粉色满身双螺纹花样的中高领毛衣,让我试试。我满心欢喜,脱了衣服就往头上套。领子紧,卡住耳朵下不来,撕拉一阵,勒痛耳朵,我又气又恼,嚷着不穿了。以后每每穿起,总要闹上一顿。

多少年后,自己开始学习打毛衣。那件毛衣是从上往下织的,没有技巧和好手艺,领子紧只能拆了重来。

后来,经济条件稍好点儿,母亲添置了几年衣服。我在边上啰嗦“柜子里有你那么多衣服,你还买!”收秋后,卖了庄稼,我一定紧跟在母亲后面,“把我学费留好哦,别乱花。”

那些衣服不是小姨给的,就是舅舅们买的。那些乱花,不过是给空荡荡的房间里添置几个待客的茶杯碗筷。

初中住校,听同铺的人讲自己的妈妈,我在旁边感叹“哇,你妈妈真厉害,哪个周末我跟你一起回家去见见。”而我的妈妈,似乎总是那样“拿不手”。

倘若我的母亲听到,会和以前一样,躲在某个角落默默流泪吧。

母亲


我的这个女儿,乖巧、懂事。

作业从不用我们催,放学回来,搬出凳子在门沿下做作业。做完作业,天也黑了,大人做饭。女儿站在灶火门口,扶着门框跳来跳去,咿咿呀呀说老师教了什么,哪个学生怎么怎么了。

只是后来,女儿再也不说了。也许是长大了吧。照样听话,帮我们做家务,和我小时候一样下地,我们只让她做些轻点儿的农活。

女儿心气儿高,对我这个母亲的要求也高。听她爹说,她想换个妈妈,因为我不会做鞋。长大些母亲住的远、眼又失明,姨父家无忧无虑的日子,针线活我还真要从头学起。不管咋说,孩子们的鞋还是要做。

别人家的女孩初中读一半儿就出门打工了,过段时间就往家寄钱,孩子们的学费常去这些家借点儿。村里人总劝我“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啥?你看那谁家的闺女小学学习挺好,初中就跟不上了……你看那谁家的闺女上了学还不是跟外地人跑了……”要说,让女儿去打工,家里的条件真能很快好起来。可女儿一定要上学,随她去吧,能上就上。

只是一点儿,这性子太烈,脾气太倔,大概是随了她爹。

说起她爹,哎……

女儿


母亲嫁到来,是委屈了。

先是父亲常年在外,家里里里外外要靠母亲。母亲曾和我提起自己的委屈。那个年代,在村里,流行几家几户端着碗蹲在村里某个固定的地方一起说着笑着吃着。怀着我时,母亲因吃了两一大碗没有油腥的白面条,被几位嫂子嘲笑“咦,你都吃这么多……还是这白歘歘的面条……”母亲心里委屈:我吃这么多怎么了,肚里孩子要吃,地里活要干。

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是清水煮面条,一把青菜或储备的干菜泡发了,丢进锅里,再撒一把盐,滴几滴荤油。我吃过一次母亲吃的那种面条,没菜没油少盐少汤,真不好下口。

后来,父亲回家务农,偶尔外出。

父亲年少时吃了不少苦,在风雨中长大的人多少脾气暴些。母亲再过退让,也少不得拌嘴。

母亲心善。要饭的到门口,自己不吃也要先给他盛一碗。村里人要借个什么东西,立马去拿,拿走了也不记得要回来。姊妹们有什么困难,总想着帮一把,自己使不上力气,就想着推父亲去。奈何我的父亲能干架子大,三言两语请不动他。

在母亲看来,同是吃苦的人,当对他人慈悲。在父亲看来,生活对我不厚道,唯有强硬才能保护自己。于是,母亲的善在父亲那里成了弱,成了我和弟弟、包括父亲得寸进尺的把柄。

妈妈总是柔弱的,弱到有些“怂”。

“妈,他刚吵完你,你还给他做饭洗衣,你不会不管他?”

“你这孩子,那是你爹呢。”

母亲


眼看着孩子们大了,平日除了田里的活,得空可以去趟教会。很小就跟着娘、姨一起去教会,在那儿有寄托。

按理说,孩子们大了,更懂事些。周末要去教会,他爹不同意,孩子们听他爹的,拉住自行车后座不让走。

早上起得再早些,把他仨早饭做好,趁还睡着,再言语一声“锅留着,我回来刷”,就可以走了。有时能去,有时就去不了了。拗不过他仨,就去做农活吧。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有一年,姨父家起房子。平日里隔三差五去给姨父洗洗涮涮,还要带些吃的回来给孩子们,终于有一个机会为这个家做点儿什么了。起房子是要管饭的,每天蒸两筐馒头给姨父家送去,我做馒头的手艺就在那时候练出来的。

女儿问我“怎么天天送呀,那得多少面呀?”她从小就顾家。不知暗地里,我们受了姨父家多少恩惠。

女儿


母亲有信仰,常劝我们看看圣经。我们那里会看呀!我们上班后,母亲念叨兄弟姐妹们都有一收音机可以听经文,还有基督教歌曲。周末做礼拜总去的晚,总错过唱歌时间。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愿望,我们狠着心不给买不让买。邻居年长我些的哥哥叹息“哎……你这丫头,真傻。”

终于,母亲满足了愿望。男友第一次上门,听母亲说了很久教会的事儿。偶听我提起收音机的事,马上下单买了一台。母亲开心了很久。

而今,自己做了妻子,受着生活的洗礼,渐知母亲的苦。

那几年,为供我们上学,家里种了十几亩棉花。种棉花很费劲,育苗、移苗、打农药、整枝打叉、除草、采摘、摘棉花、起枝干,一年四季都在绕着棉花转。夏日,棉花疯狂生长。先做完东边的地,再整西边的地。往往是,刚开始打西边的芽子,东边的二茬儿芽又起来了。打农药也是。

早上四五点,父亲和母亲起床,交代我们等下起来烧火做饭,下地去了。等到太阳出来,露水走了,闷热跟着而来。棉花缠枝,站在地头,连哪处棉花枝在幌动都看不出,更别说母亲的身影了。在地头喊几声,过一会儿,母亲探出脑,回一声“你们先吃,等会儿就回去了”。等父亲和母亲回来时,衣服湿透了,弄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饭已温热,扒拉两口又下地去了,趁着温度还没那么高。

有时他们回来我们还在呼呼大睡。

弟弟和我留一人做饭时,我总强烈要求下地。小心在缠枝的棉花行里挪动,侧身、弯腰,蹲着、跪着,不能折了以后要开满花骨朵的枝干。早上露水重,傍晚则蚊子多。

有一次,母亲在坑边往药桶装水,装完,背对药桶,扣背带,起身。一个趔趄,几十斤的水桶带着母亲拍到水坑里。周边无人。

母亲回来和我说起此事,我竟觉得好笑。后回想,那么深的坑,母亲是怎么挣扎起来的。

父亲纵是勤劳,那么多农活,两个人做起来也是十分吃力的。更别说他那粗暴怪异的脾性。

我们对母亲的不理解和反对、对亲友的怨言和淡漠、母亲对信仰的被动怠慢……种种心苦,母亲需要一个归处。

母亲曾说:要不是去教会,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换个人来试试……

写在最后


阿慧在48岁那年去世,人们感慨“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正要享福的时候……”大概是我们的罪过太深。

阿慧心中的苦与乐,阿文一时难理解。在阿慧离开后,在阿文成婚后,母女相处的点点滴滴慢慢浮现,愧疚和自责慢慢涌来。

母亲的一生,是来渡我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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