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东升西落,岁月脚步匆匆。当我跟在父亲的身后,正式踏入孔田初中校园,成为一名初中生的时候,日历已经翻至1966年的初秋。
入学当天的傍晚,我与来自同一所小学的几个同学一起,兴致勃勃的在校园里转悠。
虽然之前给堂叔送杂什时来过学校几次,但也没敢在校园里自由自在地蹓哒过。
我们从校园东边的宿舍楼出来,迳自来到教学区的三拣教室前后依次转了一圈,接着便顺南、北栋教室之间的大路而下,经过长长的操场,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以羡慕的眼光观赏了学长们运动,嬉戏的热闹场面。
之后,继续沿着大路直下,穿过大礼堂两个通透的中门,进入以之毗邻的一片看似杂乱的低矮瓦房,这便是学校的橱房,它位于校园的西边。
我们蹲在橱房门前那没有围栏的方形水井前,拿起放于井沿上的木勺,舀了一勺井水,仰起脖子喝足之后,便从橱房的后门魚贯而出,踩着羊肠小道,行走在菜地与渔塘之间。
这片充满生命绿色与𥻘粼水光交错的独立世界,足足有两三个足球场之大。
走岀菜地、池塘,爬过一段缓缓的山坡,便到达校园的最北边。
一间偌大的长条形厕所孤零零地立在一颗老松树旁。大家几乎没有迟疑的同时进入,纷纷憋出一泡尿,眼睛向着厕所背后那一大片已经返青的晚稻田张望着。
堂叔曾经跟我提起过,那是学校的学农基地,师生们偶尔要在那里干些农活。
从厕所出来,转身往南,跨过横贯水渠的木板小桥,沿着干打垒的围墙跟下的蜿蜒小道,我们走进一眼望不到边的杉木林子。
同行的一个同学听他上初三的哥哥说,这片有黄鼠狼、野免等野兽出没的林子,也是学校的地盘…
我们从东转到西,又从北转到了南,一圈转悠下来,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大家都禁不住赞叹道:“哎呀,学校的地盘怎么这么大呀!”,大得就如老家俗话说的:“天阔地阔,满眼莽莽档档”。
就那么几栋房子,为何要霸占那么大的地盘?大家一边走一边议论,你一句我一句,所表达的意思大致都是如此。
如果说那个时候因为我们年幼,没见过“大蛇屙屎”,更分不清是非对错的话,但到后来听到老师们也在私下议论,说学校弄那么大的地盘是“屙屎霸糞缸——摆屁股眼阔”,根本没有必要等等。
既然老师们也这么说,那又是什么原因使学校还去霸占这么多没啥用处的地方?这个疑问在过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仍在我脑子里盘绕。
直到二十多年以后,我在县教育局工作时,与局里几位前辈级同事的一次闲聊时得知,其实在圈定母校新校址范围的那会儿,就曾发生两种不同意见的激烈争辩。
一方说办事不能贪大求洋,更𣎴能浪费土地;另一方则说建学校是长远之计,今日把学校的范围规划得大一些,是为子孙后代着想。最后还是一个什么领导出面拍板,才把校园的规划最终定了下来。
把校园规模规划得如此之大,到底是对还是错?眼前的现实便是历史的最好见证。
你看,我们那快六十“高龄”的母校,从她新生的那一年开始算起,走进走出她怀抱的学子一茬接着一茬,在藉人数从区区百人增至二千余个,新楼盖了一栋又一栋,设施兴建了一批又一批,母校始终以她那宽阔的胸襟,从容自若地接受容颜的嬗变——校园里边的用地空间仍然宽松阔绰。
若不是当年的决策者们高瞻远瞩,既立足于那个时候的眼前需要,又着眼长远发展的潜在需求,而备就了一幅巨型画纸,今天人们哪能有从容描绘学校蓝图的广阔空间?到此,对于当年争论的对与错的评判,似乎应该不言自明。
与母校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县里与它同一时期建校的其他几所初中通通搬迁了,搬迁的原因无一不是因为校园窄小,无法再行扩展;
即便建校历史只不过三十几年的县二中,也在狭窄校园的逼迫之下,早于数十年前就悻悻搬迁了;
就连盘踞于县城风水宝地——中山公园的县一中,虽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扩充“版图”,终因无法挣脱弹丸之地的束缚,也于去年无奈地迁址了。
“上屋搬下屋,也要几萝谷。”老家这句俗话意为那怕是再简单的搬迁,也得有一定的时间和财力的花费,说明搬家之难,并提醒人们不是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为之。
幸运的是我们的母校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要将学校移址搬迁的话题,也因此为国家省下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当下一个如此规模的学校整体搬迁,花费动辙几千万甚至过亿元,这该是多少萝稻谷的同等价值啊!
都说是人民创造历史,而在这里我却想说往往是英雄成就伟业。
不知当年那位独具慧眼力排众议,最后拍板钦定母校如此辽阔版图的高人是何许人也,是书记,县长,还是文教局长?今天可能无从寻找,但他无疑就是那个创造母校不朽历史的盖世英雄!
今天的我们应该对前辈们当年的过人之举心悦诚服,更要为他们的远见卓识大声喝彩!作为曾经在规划建设口深耕数十载的我自叹弗如。
收起万千感慨,思绪却仍然无法平复,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傍晚在校园转悠完之后的情景——
刚刚从南边走出杉木林,一阵清脆的铃声就把我们一年级两个班的近百名新生召集在一间教室里。
教室虽然显得有些简陋,倒也宽敝明亮。在这既不是上课也不像是开会的课堂里,一个自称姓龚的男老师,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便教我们学唱当时在全国上上下下都广为传唱的一首歌曲,歌中唱道:天上布满星,月呀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
虽然我嘴巴也跟着哼唱,眼睛却骨碌碌地在教室四处打量,看着这粉白的墙,泛亮的窗,雪白的灯,心里感到无比的激动和自豪。
想,我终于考进这里来了,今后我要听老师的话,认认真真读书,以后考到县城读高中,到大城市里读大学,将来就可以吃商品粮,当“工作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