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南京连绵不绝的阴雨。
2017.8.3 小雨
在那个漫长的暑假到来之前,我打算向一个女孩告别。她有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深深的酒窝和像兔子一样的两颗门牙,是我的朋友。
我从学校门口出发,穿过一片田野,是到她家最近的一条路。她住在我所读小学直属中学的家属楼,小学刚换新课桌椅那会儿,我们曾全体出动去这所中学领自己的桌椅,在这片田野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阳光照耀下的新桌椅泛着小麦一样的金黄色。走过这一遭,我想我不会迷路。
我碰到了门鼻子,亦或是一个陌生女人打开门告诉我她自己走了,我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混乱,甚至怀疑我是否真的有过这段经历,极有可能是我愧疚于错过这次告别而心生的幻想。
我对她那两颗像兔子一样的牙齿记忆深刻,是因为她真的养了一只白兔子。我们曾趴在草地上观察它是如何嚼青草,咀嚼的频率比心跳加速的时候还要快,让我丧失掉亲亲抚摸它的欲望,这样被咬一口有多痛啊。
她拥有杨红樱的所有书,马小跳系列,笑猫日记系列...也慷慨的借与我阅读,我看书速度很快,往往半天就能归还。我那时拥有的书不多,喜欢到新华书店蹭免费的书看,总有一个胖阿姨牙尖嘴利的驱逐像我一样在书店看书的人,有时真心买书时,会因为挑选时间过长而被误轰出去。我那时常在心里诅咒这书店迟早关门,没想到真应了我的预言,它最终被一所珠宝店取代,我很怀念那时偷偷看书的日子,而当这所书店真正消失时,我已过了读杨红樱的年纪。
我和她被大家放在一起提及多是因为童年的一件糗事。我嫉妒心强,认为老师的评判偏颇于她时,竟趴在桌子上哭了整整一下午。那时我还没改名字,与一部琼瑶剧里的格格名字相似,加上我娇气爱哭出了名,被大家“格格”“格格”的叫了很久。现在倒能大大方方的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件丢脸的事。
当我升入中学时,曾断断续续听过她的消息。那场告别源于她要随妈妈到南京读书,我从他人口中得知,也未得到过她的一句再别,在这七八年间,就真的没有再见过一次面。说来也巧,她的爸爸是我们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在我的英语老师在外学习的一段时间,来代上了几节英语课。他为人谦逊温柔,班里很多同学对他称赞有加。我有好几次想跑去问他女儿还好吗?我仍旧记得她这个儿时的伙伴。但最终作罢,也说不清楚自己害怕什么。现在想想,最大的可能是害怕被遗忘,我听说她在南京的学校表现优秀,而我们早已不是站在同一高度的伙伴,我未看清自己,却有隐隐的自卑,和期待能被他人挂念,打听的执拗。
直至我阴差阳错的考到南京这座城市时,才真正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告别。我没再得到她的任何消息,当我站在紫金山的山峰看南京天边第一抹绯红时,也不再意识到她是否和我一样享受着这一方的美丽。
我们就读的小学门口有一个极其陡峭的险坡,对于儿时的我们而言,它如同冬天的乐园。白雪覆盖,结了冰的路面就是巨长的滑滑梯,我们嬉笑着从上面滑下,又沿着路边跑上去,一遍一遍的重新来过,该有多么快乐啊!可当我再次站在路的最高处向下看时,发现它早已被时光磨平了棱角,只是一条有点坡度但很普通的道路。路旁林立的玉兰树,我早已记不清儿时发誓要永远记得“它是被我种下”的是哪一棵,或许在优胜劣汰下,它早已枯萎而被人连根拔起。路的尽头是条东西走向的长河,它很深很深,水却很浅。我们走过小桥回家时,一同看过这里垂钓的老人,涨水时下河捕捞的居民,美丽的晚霞和柔光中的夕阳。
我没有机会告别,才是真正的告别吧。我们来不及说出口的再见,是真的再也没见。像是一场滂沱的大雨,每一滴里都能看到当时的场景,我努力用手接住落下的点滴,不知能触碰到几滴,又任由它滑落。下过的这场大雨,模糊成几滴落在我额头。
也有可能我遗忘过太多场大雨。
在时间的尺度里,那条河变得越来越臭,越来越干涸。在我毕业后的几年里,它被填上泥土,盖起高楼。几次路过时的匆匆一瞥,它都在变化着模样,如果它认得我的话,或许怀着同样的心情,看着这个女孩,变高变胖,长了长头发。不到十年的时间,我竟能如经历过沧桑的老人一般,拉住背书包的孩童,对他说:我当年读书时,这里有一条很深很深但水很浅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