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个神秘的,孕育的,复苏的季节。我在茫茫黑夜里,在覆着一夜积雪的国道上,骑着凤凰自行车驶向学校,像个远征战士一样无所畏惧。
早早起来迅速穿戴好,装备好,喝上一碗粥,再推着自行车出门,睡意惺忪间立时迎面一股寒风彻骨而清,一下吹掉了我残余的困意,浑身哆嗦了一阵。村庄睡着的时刻,四方寂静无声,各家的房子在冰雪中站着睡觉,空中不时传来稀疏的几点声响,那是父母为孩子做饭的动静。我悄悄穿过夜的村庄,在冰雪上舞蹈,在黑暗里奔跑,那未被人凌侵过的雪,那一整夜的成果,等着我去收获。
我须在半个小时内跨越五公里的距离,在雪道上,和我一样的先行者不知在谁的驱策中奔涌向前,显然我不是唯一一个战士。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几万遍,哪里有坑坑洼洼,何处有高低,无一不清晰的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何处转弯,何处加速,以何种速度,绝不会有超过一分钟的差错。
路大约有五六米宽,上面隐约有着汽车防滑链打出的刻痕。我沿着边上未经踩踏的雪上骑行。(有经验的人会知道,这种地方不会滑倒)一路上都会听到嘹亮的呼叫同伴的声音,稚嫩且勇敢。我也有同伴,就在前方不远处。
身旁不时滑过一辆小车,车轮在雪上滋滋而来,可恨的是汽车前面的探照灯,照进我眼里的一瞬,我无法看任何东西,被强光挡着不能辨认前方。人还在车上继续前进,仅仅凭着直觉和熟练程度,没出过事,只因我对夜的熟悉。有些愤怒的同伴会将他/她微弱的手电灯光指向司机,大多数司机意识到会调暗车灯,但这并不是屡试不爽的。
在黎明的光没有到来之前(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我们需要用手电照亮前方的路,我是戴在头上的,有的安装在车上,有的用手拿着,这样的就不方便一点,不过顶多是从车上摔下来,我们是不怕摔的少年。即使哪个倒霉蛋儿摔下来,首先在乎的也是车子和灯有没有坏,骨骼强健的自己自然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到了同伴的家门口,我昂然一声“老孟”,在两分钟之内他会出来,彼此自然是心照不宣的,如果出现意外变故(多睡了这么一两分钟,或者熬粥时火没生好这些问题),我进屋去等他,不过无论如何,在五分钟之内出发那是不变的共识(纵使饿着肚子也不惜)。
他出来了,两人的路总比一个人短,说着笑着果然容易多了。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同伴,在下一站。等叫上小赵(不过他总是一本正经的命令我叫他赵哥的,哈哈),我们三个人一起向着那目的地飞速前行。
夜色渐渐淡了,已渐接近镇上,镇上有白色朦胧的路灯的,为学生和早起的人卖早餐的,不过我们有重任在身,就不能享受这种待遇了,如果能早起这么十几分钟(很难的),要是兜里有点钱的话(事实上两兜空空)。路上的雪已被卡车,小汽车压成冰镜状,都能在灰色中倒映出人影来,我们仍在路上游曵着向前,见的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同学出门,上路。
三个人的彼此磨合早已能使三个车占用两个车的地盘而不觉拘束,半小时后我们会到达。一路上同道中人越来越多,从四方赶来的学子终于挤在同一条小路上往前,那共同的目的地——武山二中。
我的车技早在千锤百炼中炉火纯青,即使在冰面上也照样横行无忌(别人也是),偶然和其他人碰上也不至于摔倒,或者在光滑无比的坡面上,可能有些局促,也就是轻微的如履薄冰的意思,不过摔倒的概率是很少的,在上万次的骑行中,也就那么十几次,几十次而已。
匆忙中从没有细细观看过身旁,身上的美,至今回忆起来仍是空白的荒漠。匆忙的生涯只给了我一场梦的礼物。
茫茫黑夜,我独自一人骑着凤凰牌自行车,经过夜的荒漠,经过冬季的风,驶向少年,陪伴我的只有那晶莹的五瓣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