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麦芽糖
“咚咚咚……”，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吆喝声“换糖喽，老甜的麦芽糖咯”，一阵阵吆喝声回荡在村庄里。“老胡可算来了呢，没吃着你的糖，这年都没滋味了呢”不时有人打趣道，“哈哈哈，这不是来了吗”挑着货篮的老胡应这。
“老头子，老头子，胡老头来了，快去换两斤糖来”听到吆喝声奶奶便急着催爷爷去换糖，“知道了，催啥嘛，人在哪能跑吗”嘴里虽是这么说，但手里一点都不慢，拿起早就备好的废弃铁器就出门去了。
“你这胡老头，今年可来晚咯，可要多称几斤糖我嘞”爷爷笑骂道。坐在村口老榕树下的老胡随手捋了捋胡须，学着文邹邹的说道“非也非也，正所谓慢工出细活咯。”从爷爷手中接过铁器，过秤，敲糖，用油纸包好交到了爷爷手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爷爷乐呵呵的接过糖，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在老胡旁边蹲了下来，递给老胡一根烟，自己也拿着一根，两人就开始了吞云吐雾。
“还是你这老作坊里的糖好，几十年还是老滋味”爷爷笑着对老胡说。
“那可不是，凭良心做糖，咋能不好吃”老胡略显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你这老精怪，忒不要脸，准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爷爷向老胡瞪着眼，似是要看看他是否会脸红。
老胡被爷爷这一瞪显得也有些尴尬，看见远处慢慢走近的人，急忙道：“来人了，来人了，不和你说了，耽误我做生意。”
“哼”爷爷随手丢掉手中的烟蒂，将从家里提来的汤婆子递给老胡，恶狠狠的说着“冻不死你这个老精怪。”
回到家里，爷爷将换回的糖交给了奶奶，接过糖，奶奶便急急的把糖藏了起来，好似怕人偷了一样。烤火、谈天、吃糖，这是我们那儿的年味，甜丝丝的麦芽糖让春日更有温情。换来的糖等到祭灶王爷的时候被奶奶同糍粑一起放在灶台上，点上一柱香，奶奶絮絮的念着“灶王爷爷，多吃些甜的说些好话，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祭完灶王爷后，奶奶用菜刀将大块的麦芽糖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细细挑出几个不是特别大的往我们几个孩子嘴里各塞了一块，剩下的就仔细的用油纸包好放在柜子里，这是留着做芝麻糖的。看这案板上的碎屑，奶奶用手指捻起塞到爷爷的嘴里，“你这老小孩也吃点糖。”
含住一块麦芽糖，不舍得嚼，这难得的甜味总想多留在嘴里一会儿。村里的春节是十分繁琐的，但在繁琐的祭祀后孩子们总会分到一些糖果和果干，于我而言这便是一年中最值得期盼的日子。期盼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是小年，这天夜里，奶奶拿出用油纸包好的麦芽糖，爷爷在剥着花生，而我就在一旁看这，心里像被小猫挠一样直痒痒，几次开口追问惹来奶奶的一阵笑骂。
“老头子，剥这么多够了，去拿些芝麻来。”
听完奶奶的话后，爷爷从柜子里拿出已经筛好的芝麻，“早就准备好了，”爷爷得意的道，“开始炒芝麻咯。”
大火热锅，不一会儿芝麻的香气就充满了整间屋子，盛起炒熟的芝麻，爷爷将麦芽糖放进锅里，对我吩咐道：“伢嘞，小点火咯。”
小火慢慢的将坚硬的麦芽糖化成了软和的糖浆，“咕噜咕噜”糖浆在小火的熬煮下发出一声声欢快的呼唤，甜蜜的气息让人陶醉。依次加入芝麻和花生，搅拌均匀，从锅里盛到准备好的模具中，等它凉透切成一块一块的，祭过祖先后就可以吃了。芝麻的香气、麦芽糖的甜蜜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然贫苦的山村生活增添了一丝甜蜜。
……
……
“嘀嘀嘀……”时代进步的号角给山村带来了财富，却也带走了山村的宁静。在上大学后我回家的日子便少了很多，儿时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从火车站回到村里，奶奶倚在门边，看到我后惊喜的叫道：“伢子回了。”接着便要帮我把行李搬进去，见我没同意就回头对屋里喊：“老头子，伢儿回来了，快过来搭把手。”
“哎呀，伢儿回了”爷爷兴冲冲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没让他们帮忙，自己将行李搬回了房间，看这有些局促的爷爷奶奶，便开口道：“爷爷奶奶，我刚回来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你们先去忙吧。”
“哦哦，对，你看我，伢儿累了，那你好好休息，等吃饭的时候我在叫你”奶奶一拍脑门。
“哐”，房门关上后，被蹂躏了一天的我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伢儿，伢儿”奶奶用手推了推我胳膊，迷迷糊糊的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便看到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似是献宝一样说：“伢儿，你看，这是啥”说完将手中的油纸打开，是一块麦芽糖，“你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尝尝”奶奶将手中的麦芽糖向我递了递。
“不吃，拿走吧”说完便往下一躺，用被子闷住了头，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
用手揉了揉眼睛，窗外只剩太阳的余辉。翻身穿衣，走出房间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甜香味，走到厨房，只见奶奶坐在逼咎的角落烧着火，爷爷费力的用锅铲搅拌着锅里的乳白色的东西。麦芽糖，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伢儿起来了，等会儿这芝麻糖就好了。”爷爷回过头对我说。
“嗯”我低低的应了一声，“这些糖还是从胡爷爷那儿换的吗？”
“不是勒，那胡老头前些年就去世了，这些麦芽糖是你爷从超市买的呢！”奶奶笑着道。
“哦！”
土灶里的火光照在奶奶布满沟壑的脸庞上，爷爷握着锅铲柄的手掌也和干枯的树枝一样。恍惚间我意识到，原来时间过的那么快，他们也都已经老了。一切都不再是童年的那副摸样，虽然同是麦芽糖，却没有了曾今那甜蜜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