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鹏的第一种死法

我是阿鹏,但不是故事里的阿鹏,我是写故事的。

故事里的阿鹏是个男人,二十出头,披肩发,喜欢抽魅力朝天门。但他不是重庆人,重庆人不会有这么浓重的山东口音。准确地说,那都不能说是口音,完全是纯正的方言,他根本不讲普通话。他会,但不讲。同学听他讲话的时候总是禁不住去看他的披肩发,好像方言与长发里头藏着同样怪异的固执。阿鹏怎么不抽泰山呢。

阿鹏平时起得很早,但今天没有,原因是他想要看看清早的阳光是否能照到自己的枕头上。阿鹏心里有一本万年历,不需要算,哪天是几月几号就会蹦进脑子里。他躺在床上说,十月二十八号,农历九月十二。阿鹏没有室友,所以他不用担心吵醒任何人。

他估摸着应该有六点多了,自己躺了至少一个半小时,但是太阳还没升起来。他于是又等了一个小时。后来,当阿鹏告诉同学下午没去上课的理由时,他们哈哈大笑,指着手机告诉阿鹏未来一周都是阴雨天。

阿鹏很像一个正常人。他会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去上课,但是除此以外的时间他多半用来发呆。同学说,不了解阿鹏的人,看到阿鹏的形象一定以为他是搞音乐的,再不济也是个二手文艺青年。同学又说,他们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也能考上大学,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们觉得自己还不如□□。真有人去问过阿鹏,问他是怎么考上大学的,阿鹏只是笑。

阿鹏虽然呆傻,但从来没挂过科,可是在毕业前夕,他突然宣布自己准备辍学,这让同学们大为不解。阿鹏后来说,自己辍学的决定,只是那一天上午的心血来潮。那天早晨,他在床上躺到六点半,看到了久违的阳光。他就着暖暖的光线点燃了一根烟,任由烟灰落在脸上,香烟燃尽,阿鹏莫名地流泪了,接着便是嚎啕大哭。等他出现在教室的时候,却又重新容光焕发,打断了老师的讲课,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自己的伟大决定。

阿鹏对上述说法很是怀疑,因为他们班到大四已经没有公共课了,所以缺乏必要的条件使其成立。但是阿鹏给不出更为真实的版本,只好强迫自己相信。但这不是重点。

后来阿鹏告诉同学自己为什么突然离开。一切都赖那天早晨的阳光,那阳光实在太刺眼、太温暖了;也可能是香烟,阿鹏说那根香烟一定是劣质产品,要不然怎么会那么与众不同?它带来的那种安宁和平静是阿鹏从未体验过的。总之,阿鹏在那个早晨因为香烟和阳光越过了某种界限。安宁之后带来的是无尽的空虚和乏味。

阿鹏说,尽管世界没有什么趣味,但他在之前的日子里总能在冥想中与自己博弈,从而找到一些空泛的意义聊以自慰。但是在香烟燃着的几分钟里,眼前的这个世界以一种从未料想的方式瓦解了。后来,阿鹏就想到了死。

讲到这里,阿鹏痛苦地一笑,说死亡不过是死亡,它与一切的一切也没什么两样。同学说,就这样好好地、平和地过完一生不好么。阿鹏只有苦笑,他觉得自己与世人无法互相理解,这其中包括自己的母亲。

阿鹏到死也没有去抽泰山,他光溜溜地走进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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