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才知道父母多爱我们

1

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上海地铁10号线到虹桥火车站的线路是分叉的。

反正我知道,但你如果问我怎么知道的可能我要打人。

因为今年过年回家,我没赶上高铁。

没赶上高铁的第一反应不是完了,回不了家了,而是完了,又要挨骂了。

火速买好第二天(除夕当天)的票,提着箱子从上海虹桥站往上海站跑,给爹妈的群里发消息说,没赶上高铁今晚回不去了,要明早才能回去了。

然后,立刻就收到了群里一连串的语音,随便点开一条都是爹妈很生气地骂我。

于是我就在地铁上哭了。

边哭边给朋友发消息:

为什么他们老是这样,赶不上车我自己已经很难受了,我这么难受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骂我?

我拖着行李箱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饿,浑身散架,我已经这么难了,就不骂我,安慰我一下不行么?

这时,我收到了我妈的私信:

你别怪你爸生气,他大清早起,去海鲜市场给你买了河蟹,知道你喜欢吃,你说你今天回不来了,明天河蟹都不新鲜了,你说他能不生气么?

我愣住了。

然后哭得更凶了。

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懂事。

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讲22号还是23号的票,只是差了几十块手续费,但是对于在家掰着手指等着我回去过年的我爹妈来讲是多大的失望。

每天都很凶的我爹即使我回家也不会表现出一点开心。

但就在我跟朋友数落我爹妈为什么总是那么凶的时候,那么凶的我爹却记得我所有爱吃的东西,在我回家以前成箱成箱买好,也不管多少钱,也不管是不是要大清早起,顶着疫情的新闻带着口罩去跟人家排队抢。

我妈列好了我每天回去的计划,听说我回不来以后要拿着单子把来不及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划下去,比如看电影。

这时候我想起来,每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我打电话给我妈说,她都说等我回来看,因为我爸不喜欢看电影,跟他去他老是睡着没意思,所以非要等我回来。

妈,请问你不知道电影都是有档期的么?

等我回来你还看个毛啊,就只有贺岁电影了(哪年贺岁有好电影哦)。

当然最后连贺岁电影也没看成,因为疫情。

2

我总觉得,我妈对上海有什么误解,她要么就是觉得上海什么都没有,要么觉得就算有我也吃不起。

虽然后者不算完全的误解。

所以每次回家,我都发现,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鸡鸭鱼肉,阳台上堆满了各种水果,至于我的书房,则完全变成了坚果零食饮料的储藏室。

好像我真是从上海逃荒回来的。

紧接着,未来几天就沉浸在某个固定句式的全天候洗礼中:

你看这XX,某某叔邮过来的/你爸单位发的,这么大/好的XX你在上海吃不起吧,该,让你不回家,在上海一天天啥也没得吃,活该。

此句式中的XX=草莓、车厘子、北极虾等任何吃的。

我不敢吃少了,少了她会觉得自己菜没做好吃,虽然她不说,但是会想办法每天做新的东西直到碰到你一个人能吃到底儿的。

但又不敢吃多了,多了她会觉得很难过,原来我姑娘在上海是真的什么都吃不起,所以回家才会逮到机会猛吃。

疫情这几天,我妈每天都全副武装出去给我买各种吃的。每次都说,现在形势不好,我多买点,然后一直到上班就不出门了。

到了第二天她会又想起什么没给我做的菜,然后坐立难安,想想还是要去买,就又出去了。

就好像她想在过年的几天里把全世界给我。

3

每年过年似乎都是大同小异。

但其实一切都在悄然起着变化。

我渐渐发现总是很凶的我爹似乎一年比一年柔和。

之前他每年都说,等我跟你妈都退休以后我们两个就把房子卖了,买个房车去环游世界,然后不告诉你,让你回来找不到我们。

但是过了今年他就真的快退休了,反而研究起上海周围的房价。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爸爸忽然把我叫到身边。

他说,我今年看了很多文章,说孩子从小需要夸,所以我最近就在想,是不是我对你要求太严厉了,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夸过你,所以你在家里不开心,长大了才老不想回家。

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想说不是,我没经常家是因为刚毕业没多久,现在工作一天天的都太忙了。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我爸说,所以我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怎么夸夸你,但是你好像确实也不太好看,念书成绩也一般,现在也没赚多少钱。

爸,我老这么把眼泪憋回去,次数多了可能会瞎。

4

每次送我去回上海的车站/机场,都会导致我爹妈吵架。

流程是,我爸开车送我去车站,拎起我的行李箱,发现一个不起眼的行李箱居然沉得像装尸袋一样,然后脸色一变开始说我妈。

“你这都给她带的些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她一个姑娘拎这么大箱子拖来拖去多费劲,现在有钱什么买不到,你实在想给给钱不行啊,让她自己买买不到咋地……”

我妈也不吱声,被我爸念叨烦了就会抛出一句,

“你懂什么,拎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我行李箱里有什么呢?

棉衣,棉裤,消毒液,100多个口罩,东北酸菜,烤冷面,等等等,等等等。

我觉得造行李箱的厂商都不见得知道,他们卖的行李箱原来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要走的前一天,我妈一直嘱咐说,现在危险,我就不给你准备吃的了,你全程戴口罩,路上别吃别喝。

走得那天,还是塞给我一包吃的:

妈买的都是拆封可以拿着袋子吃,不会碰到手的,怕你饿。

5

有一个树和小男孩的故事。

男孩子小的时候用树叶编皇冠,吃树上的果子,树很快乐。

男孩长大了,不再经常去玩了,树变得很孤独。

后来男孩儿回来了,他想要房子,树给了他树枝盖房子,他想去远方,树给了他树干造房子。

当男孩子老了,年迈的他回到树边,树说,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老树根是最适合坐下来休息的了,坐下歇歇吧。

父母实在就是这样啊,终其一生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们,从不期望得到任何回报。

我们总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钱,更多的时间,可以给他们买东西,可以陪他们。

我们总是以为一切都不会变,或者说我们总是期望一切都不会变,但其实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

我爸爸的脾气可能也不是变好了,只是凶不动了。

我妈妈对我的希望也许不是女儿优秀到可以拿出去吹牛,而只是一场电影。

当他们催婚的时候,也许不是不尊重我的想法,而只是随着爷爷奶奶的过世,他们意识到,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不在我身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他们一样照顾我。

这个时候我手机忽然蹦出了老家下大雪的新闻。

于是我赶紧点开家庭群说,要下雪了,注意保暖呀。

我知道他们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冷到,根本不用我操心。但是我也知道,

他们收到我的消息就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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