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产物,莫深究
在发现平时玩得很好的几个同学非常自然地讨论毕业旅行,却没有把我计算在内时,我再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从来可有可无,并不特别。
当注意到我看她们时,她们脸上没有流露尴尬的神色,轻描淡写地问我:“你也要来么?”
我想了想,既然没有邀请我的打算,我去也是徒增尴尬。最终摇头说:“我还有自己的旅行计划。”
实际上我没有。
我在火车站送别她们,帮她们把行李箱搬好后就离开了。但是随口编的谎给了我灵感,我在网上和陌生人拼了一班公路旅行。
一对小情侣,一个方才带完毕业生的儒雅老师,还有我。算上司机一共五个人。
我坐在靠窗位置,风吹得我很舒服,我开始回想起一些无聊的碎片。
我确实从来没有被人放在首位过,
在很小的时候听见父母叹息说,真想要个男孩,不久后我有了弟弟。 计划生育超生罚款,我不得不住到寄宿制学校来躲邻居好奇的八卦。
有弟弟之后,父母就不对我那么苛刻了,看我就像穿透一个虚影。当然好的也是要留给弟弟的,取得了一样,甚至更好的成就时,首先被夸奖的是他,然后才是说“你也不错。”
在家庭碰壁之后我开始在学校试图占首位,成绩全面发展,最早来最晚走地做事,班干部投票也拿到了第一。
但是班主任说,这个孩子的气质没有那个女孩好。不知道是她母亲送给老师的芬迪手包让她气质好,还是娇兰的护理精华让她气质好。
总之我变成了“副的”,永远是副的。
朋友相处也是,我为她在质疑声中说过话,在另一个人被男朋友侮辱时挺身而出。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她们的关系总是更亲密。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
我没有被人放在首位过,
除了这次。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语气温柔,相貌亲和的中年司机会开到荒郊野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枪,一个个点着我们的脑袋下车。
“我被雇佣要杀这俩车上的一个人。”他蹲下身看过我们脸的时候表情依然困惑柔软,“但是对方没有说要杀谁,所以我想,我只好全部解决了。”
教师还能强装镇定,
情侣已经扑在一起哭了。
“先杀谁好呢?”
他拉开保险,证明自己不是开玩笑的。
教师细若蚊呐:“我有妻子和孩子,他今年才两岁,我也很爱我的妻子……”
骗人。
他一坐进车发完消息就摘下了戒指,钱包里夹着一张穿校服的年轻女孩子昏迷的裸着半身的照片。
情侣中的男性哭哭啼啼:“我有钱,我爸爸很有钱,你想要多少都可以的……”
雇佣兵歪了歪头:“也许就是你父亲雇我的呢?”
女的就更狠一点了:“你先杀她!你先杀她!你看她无牵无挂一个人往外跑,就算死掉都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可以杀了她交差的……”
雇佣兵转过来看我。
哇哦,
我有点小惊喜。
这一次我终于是“首位”了。
可能是我的表情管理太差,
他的看起来有点呆愣,
然后上手就把抱作一团劫后余生哭闹的情侣中的男人打了。
女人还没尖叫他就劈晕了对方,
然后是我。
淦,又是第二个。
再醒过来的时候在一间很干净复古的,白如病房的房间里,
衣着完整,看来这个雇佣兵不喜欢趁人之危。
浑身上下连镣铐都没有,
这个绑匪非常不尽责。
我从窗口能看到鸟语花香,
于是我定定地看了一个小时,
发现果然是液晶屏,鸟的飞起和鸣叫循环了。
就在这个重大发现之后门锁响了一下,
我抄了一个金属的烛台,但是又觉得没什么用,所以轻轻地放下了。
雇佣兵先生换了一身很可爱的毛茸茸小鹿家居服,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眼睛明亮:“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我倒要看看他的痰盂里卖得什么药,于是我没说话。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他朝我走近了,瞄了一眼移动过的烛台,“好吧,还是有一点的。”
我咽了咽口水,尽可能用一种不倨傲到惹怒他,也不至于发抖的声音说:“是因为我不害怕你,所以现在还活着吗?”
“你把自己想得太特别啦,亲爱的。”他坐在我床旁边的地毯上,“一车人都还活着呢,我们是合家欢公路电影。”
他朝我伸出手:“你想去看看吗,他们的待遇可没有你好。”
我犹豫了三秒钟就握上了他的手。
对于这种精神病,还是要顺着毛撸。
他没有蒙我的眼睛或者怎么样,只是向一位绅士一样挽着我的手走出房门。
我发现这是一间别墅,我住在顶层,这一楼唯二的房间就是他的房间。
“有事你可以直接敲我的门。”他说。“这一层的洗漱室我让给你了,我的在二楼。”
二楼是一些空荡的客房,一楼是非常简洁明亮的客厅,还有一些书房和收藏室。
“这里还有一间暗房呢。”他很骄傲地对我说,“我喜欢胶片,它对色彩的还原度和清晰度那么好。”
“客厅和厨房,如果你想,你都可以使用。电视暂时不能看,这里信号太差了。”
他扶着我走下地下室,
阴森冷硬的气息一下子漫上我赤裸的脚心,他像是有点懊恼地嘁了一声:“是我疏忽了,我没有给你准备拖鞋。”他眨眼,“要我抱你吗?”
我十动然拒:“让我走走吧,我的脚睡得好麻。”
地下室很大,白炽灯打得很足,
我发现地下室两边被设计成类似变种人监狱的单独房间,
有些“囚犯”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有些一下一下撞着玻璃,对他发出嘶吼的声音。
雇佣兵摇了摇头:“好吵。”
走到最末的时候,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那对恩爱得恨不得粘在对方的情侣被分别放置在两个密封的水箱里,水满到一半,有氧气瓶。
男人身上的伤口被细致地包扎好了,但是还处在昏迷中。
雇佣兵问我:“我喜欢做一些关于人性的小实验,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我顶着女人恶毒又绝望的目光走近了去看:“水箱中间是连接的,你设置了程序?只要一方点开自己这边的按钮水就会注入对方那边,然后将对方淹死。”
他很赞许地说:“你的观察力非常好。”
我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他们两个一直不打开呢?”
雇佣兵若有所思:“我不觉得他们会这么相爱,饥饿和窒息会让他们绝望的。不过你的预设我会考虑进去,每五个小时加一次水,我不想他们耗到烂在里边,这样清理起来很麻烦。”
他温柔地带着我来到另一边,房间里是一张书桌,上面摆着一些剪碎的照片和日记,还有好几把款式不同的刀。
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教师蜷缩在房间一角。
“这里呢?”他问我。
我扫了一眼:“你找到了他威胁侵犯女同学的证据,妻子还有家庭的地址以及电话号码。”
他点点头鼓励我说下去:“蜜糖,你可以做得更好的。”
我思考了一下:“威胁。你还留下了威胁信,他每过多少时间你就曝光给学校或者网络平台多少证据。他几时自杀那么不会有后续。”
说完这一切让我感到反胃,
我的阅读理解和观察力,还有推理一直不错,用来分析这些令我感到恐怖。
我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他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所以带着我往楼梯走。
我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数房间,
他很好心地提醒我:“十三个实验。”
可是这里只有十二个房间。
……
第十三个试验品是我。
离开地下室后他把我扶到沙发上递给我毛毯和热茶,
我感觉到自己逐渐回温:“你做这些小实验不会被金主责怪吗?”
他对我说:“我本来就在犯罪呢。金主只在乎自己的目标能不能被击杀。”
我说:“所以我们这一车人都会死的。…战线拉得越长,你被抓的可能性不是越高吗?”
他眨眨眼睛:“如果为此就要放弃很多乐趣,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有一天我满足了。我可以去投案自首的。”
我抖了一抖,尽量叉开话题:“你想对我做什么实验呢?”
他笑了:“我调查了你的背景。我想试试你会不会轻易对我有依赖,或者别的情愫。”
斯德哥尔摩吗。
我说:“你想让我认为我是特别的。”
他指指上层又指指地下室:“你不是吗?”
不得不说,他很会投人所好。
我确实很享受被人关照,对方眼睛里只有我的氛围,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抹去的。但是暂时它还不足以蒙蔽我:“那你要更努力才行。”
他说:“你也要更努力才行。不要太好骗,也不要太难哄。”
这几乎是一个威胁了。如果太好被他得逞他会倍感无趣,如果咬死、不予理会他会把我看成无趣的试验品,终究难逃一死。
我:“你没有谈过恋爱么?”问完看他的表情我重新组织语言,“算了,我不想听你是怎么虐杀你的前女友的。”
他笑得有点夸张:“我没有杀她,我不会杀我爱的人的。我只是把她赶走了。”
我耸耸肩,看来这人还不够疯。
“你能把我的行李箱拿给我吗?”我试探地说。
他说:“你的手机和电脑都已经被我扔掉了。”
我无奈地说:“不是,为了旅行买了很多新衣服和发饰,就算没机会出去穿,也让我过把瘾吧。”
雇佣兵愣了一下:“当然,我一会儿去给你拿。”
之后我就在他房间乱晃,但是没有碰任何东西,也没有发出很多声音。
简单观察下来我发现他讨厌杂乱,嘈杂,也许还有洁癖。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动次打次的原则,在他开口前我不主动开口。
六点半的时候他来喊我吃晚饭,
做了五个菜一个汤,饭后还有甜品。
我扫了一眼菜色就知道他看了我的外卖订单还有常去餐厅。
学习能力很强,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这一条。
他帮我放好碗筷:“尝尝。”
味道很不错,我也确实是饿了,吃了不少,尽量做到雨露均沾没有表现出对某个菜的偏好。吃完还打了个饱嗝,一点没有人质的自觉。
他全程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看我吃就能饱了。我怀疑他已经把自己代入居家煮夫的人设里了。
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在他开口之前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放进水斗。
我观察了一下,刀架就在我的手边。
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但是我没有拿。
他对我说:“我会洗的,你不用管了。”
我走回来坐好:“甜品是什么?”
他打量了我一下:“你比我想得更聪明和惊喜,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会把你捧到舍不得放下的。怎么会和其他人相处不好呢?”
在我吐槽你精神病不要带上我之前,他已经走近厨房拿了一道酥皮泡芙,装点巧克力做的天鹅。
我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本职是个厨子,刀使得不够得劲才转行做杀手的吧。
他笑笑:“天鹅之歌,希望你喜欢。”
传说天鹅濒死前会发出一生最凄美的叫声,
我尽可能平静地说:“谁死了。”
他说:“男人死了。他的女朋友打开了。”
我说:“他唱了什么让你这么满足。”
雇佣兵说:“他终于安静了,多么好呢。”
我看他很高兴我和他谈论他的实验,不像是反感我问太多的样子:“那个女人呢?”
他十指交扣:“我答应了放她走。然后在她离开时枪杀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会用相机吗?我想你帮我记录下来她死时的表情。”雇佣兵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真好,有你在真好。我之前只能用画的形式重现他们的死态,现在你可以做我的助手。”
我思考的是我这样属不属于帮凶,要不要判刑,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知道有一个杀手在手枪上装相机吗?扣动扳机的同时也会连带快门。”
他站起来了:“真是天才。”然后他又露出被丢弃的大狗的那种湿漉漉的眼神:“你不愿意和我合作。”
我攥紧了手中的刀叉怕他发难,尽可能轻描淡写:“你不觉得我们的进展太快了吗?联手显得太……亲密。”
他笑起来:“应该循序渐进对不对。毕竟你是一位淑女。”
第一天有惊无险地过去,
因为太过疲惫我睡得很熟,也可能他在我枕头上喷得薰衣草精油起了助眠功效,第二天我起床时已经接近中午。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在看书:“你以后如果第二天不打算起来吃早饭的话,应该告诉我一声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桌子上的火腿芝士可颂,条件反射地有点愧疚:“抱歉。”
然后我感到大事不妙,于是开了一个新的话题:“你的试验品呢?”
他记了书的页数然后阖上书:“女人死了。除此以外之前的两个试验品也相继死掉了。”
我感觉他不是很愉快,于是耸耸肩准备上楼。
他说:“我开始准备午饭了,你一个小时以后记得下来。”
他意面做得很快,三刻钟的时候已经上来找我了,当时我在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填满他准备的空衣柜,首饰台已经准备好了,他在低头看我的发饰和衣物,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比较穷。
我试探地问:“你可以给我买点化妆品么?我一直想化妆来着。”
他点头:“你之前没化过吗?”
我一边握住他伸来的手说:“我之前忙着学习和赚钱。”这里我还有点得意,“你不知道吧,我这么多年奖学金还有稿费足够我父母买辆二手车呢。”
他说:“你真了不起。”
我其实很少被人平白地夸奖,
即使知道这是他的手段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扒拉饭的速度都很快。
吃完饭他一边洗碗筷一边和我说:“我下午出门一趟,你可以随便逛逛,看书,画画,弹琴,都可以。”
很快他就出门了,我进了之前那个画室。
我没有学过绘画也不懂画,但能看出他的功底很不错,即便画的都是一些很骇人的东西。
还有钢琴,音很准,一点灰尘都没有蒙。我想他是会弹的。
真奇妙。明明像是某个贵族家养出来的小公子,如果没有地下室那一群惨叫的家伙,多少人前仆后继呢。
这个念头让我有点懊恼,
短短两天我就逐渐沦陷于他的好了。
为了提醒自己,就像盗梦者的图腾一样,我鬼使神差地坐到地下室,定定地看着那些可怜人。
他们让我清醒。
雇佣兵先生在地下室找到我的时候看起来很惊喜,
但是在摸到我冰凉的手时表情凝滞了一瞬。
他有点强硬地把我带上课堂捂进毛毯里,
茶几上放着瓶瓶罐罐,都是我要的化妆品。
他说:“我不太懂,所以各买了一些。”
我瞄了一眼就知道都是大牌子,不禁想象他到底有多有钱。
刚想调侃雇佣兵赚得多么,一扭头就看到门廊上的一个冰柜。
……
“你是转职汉尼拔了吗?”
他摇摇头:“晚上你就知道了。”
比较欣喜的是晚餐我没有吃出断手指什么的,
那个冰柜里是鱼子酱,
摆上餐桌的时候用一个非常精致的器皿装点,外围一圈都是金质的小勺。
他向我解释道:“这种鱼子酱很娇贵,金之外的金属餐具会让它走味。”
我觉得味道很好所以吃了不少,想着逃出去以后再买点吃,顺口问了一句多少钱。
他说:“你刚刚那一勺大概是二十五万。”
我差点喷出来,但是喷一颗就是好几千所以我硬生生憋住了,呛得面红耳赤。
他过来轻轻拍我的背:“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多买点的。”
我连连摆手,我感觉我根本不是被绑架的,我是来度假的。我可能参加的是个什么真人秀,变形记啥的。
他对我说:“其实你可以把它放到虎口上,用体温回温冰镇的鱼子酱后再吃。”
上流。
我一下子坐姿都变得端正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按照他的指示做完以后准备吃,结果被他抢占先机,他吃完坐回去看起来还有点得意,我不动声色地在餐巾上擦了擦。
我:“……”算了你付钱你说了算。
他心情很好地舔舔嘴唇:“有钱人的生活好吗?”
我说:“在这之前,我是不觉得好的。”
他支着脸:“那你还想回去吗?”
我说,如果我不想,你会无趣到现在就想杀死我吧。
“不一定。”他摇摇手指,“你可以帮我打下手,不,帮我出点子。我尊重怜惜你的才能。”
得到一个变态这么高度的认可,我也不知道该乐呵还是生气,最终非常高深莫测地说:“如果我丧失了求生的动力,那么我的脑子也会逐渐迟钝的。”
他若有所思,
不知道他懂了没有,反正我自己是没懂。
第二天早晨我准时起来了,
看到他心情不佳,橡胶手套上都是血迹。
“那个教师太笨了。”他叹气,“怎么能弄得到处都是血。”
我看他吃瘪心情大好:“你曝光到哪一步了?”
他说:“他妻子已经知道了,曝光的权利在她手上,我觉得她不会继续下去。”
我说:“你不打算违约吗,一直捅到大众那里去。那个女孩……”我安静了,我知道自己说得太多。
出乎意料的是,他走过来,没有勒住我的脖子或者抽我,反而用没有沾到血的手腕蹭蹭我的脸:“如果这是你想的话。”
他为我的温驯满意,却不知道他转身离开以后我还心跳快得要命,
这个人真的非常、非常善于趁人之危,
强大,绅士,危险至极。
以至于我不得不跑到地下室才能冷静下来,
好险。
他下来看到我的时候有点无奈:“这里给你灵感吗?”
我说:“算是吧。”
他好像来了兴致,一边打扫一边说:“你说过稿费,谈谈你的创作,你写些什么?”
我说:“你看过我的作品了。”
他走过来想蹭蹭我最终因为浑身血污停住了:“我想听原作者说。拜托了,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这可能是变态的某种特殊癖好吧,温柔地给每只小羊羔起名,了解它们的家乡,它们的父母是如何被食用的。最后温柔地喊着“温蒂”“杰妮”,拧断它的脖子。
迫于压力晚饭的时候我开始给他说我写的那些故事,大部分都是童话。
他说:“你喜欢华丽的东西,修辞,情节。”
我想到他的房间布置:“和你恰恰相反,对不对。你追求极简。”
他说:“追求极简达到美观的过程已经不简了。一想到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时间达成这种赏心悦目
的简单,我就为这种讽刺深深地吸引。”
雇佣兵先生的观念非常有趣,和我生活中遇到的大部分人不尽相同,我甚至有点被迷住了。
我开始环视这个房间,触摸每一件家装的转角,甚至玻璃窗。
他没有阻止我,只在我试图往外看的时候说:“你不会逃走的,对么?”
我算了算时间:“是的。”起码两个月内不会的。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径直走过来将我照在阴影里,可是表情怜悯慈悲,捋过我的头发:“如果你要逃走的话,我就不得不杀了你了。”
“那我就不特别了。”我平静地说,“你不像是会被规则控制的人。那个金主给了你多少费用才让你这么尽职尽责?”
他说:“不多,与我其他佣金相比少得可怜了。但是这种任务我从没有接手过,这让我感觉很有趣味。”
我不想和他多纠缠,从他手臂下溜走了。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相安无事,偶尔听这个万恶的有钱人给我高谈阔论,
在心动的一瞬间跑去地下室面壁思过。
我注意到地下室的活人越来越少了,
而他似乎没有填充新的。
我好奇地问:“你没有接新任务么?”
他说:“这里信号不好,我说过的。”
我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可当心不要这么铺张浪费了,到时候我被你养叼了,你没钱就养不起我了。”
他也忍不住笑起来:“没有关系,两个月还是可以的。”
我的脸有点僵,这个人还真是算到每一步了。
我们继续相处下去,
我开始逐渐学会了类似欲擒故纵的招式,
我从他的话语中揣测他的喜好以及想法,
融合我自己的观点再便秘一样地输出,不像最开始几周时一股脑地倒出来。
我就是喜欢看他憋屈又不舍得干掉我的样子。
地下室清空了,我们一起解决掉了最后一个人。
他天才的大脑做了一个升降设施,
我用一个巴黎世家的挎包勒死了对方。当然我只是套上了绳索,启动健是他摁的。
他好奇地过来问我,怎么会舍得用这么贵的包了。
我把那个包翻过来,是一个红色的医药包,但是被我写上了巴黎世家的品牌名。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分隔我和他的,是一个半空中摇摇晃晃,胸腔被剖开内里空荡的女人的脚。她为了金钱而将十年的好友骗给器官贩子。
“千万别让我在餐桌上看到她。”我开玩笑说。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新任务,我认为他是要在杀死我以后才会重新接单,这样才能显得我比较“特别”一点。
偶尔几次外出也是给我带了更好看的衣裙和昂贵的食物,当然,鱼子酱是我点名要的。
他会的很多,教我认识吃生蚝的餐具,教我弹琴,画画,还有雕刻和打磨。我对大部分都没什么天赋,他也不恼,不厌其烦地教着我来消磨白日的时光。
有一次吃鱼子酱的工具是贝母勺子和小刀,
我看着贝母的光泽:“好漂亮。”
他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加工改造一下。”
我在他的同意下拆卸了下来,在他的工作室里重新打磨,做了一些不同角度下不同斑斓的发饰什么的填充我的首饰台。
他当时把我圈在怀里,我坐在他的膝盖上专心致志地工作。
我一抬脸能看到他专注看我的眼睛,就好像他也在打磨一件艺术品。我被这个想法震慑到以至于不小心被刃划破了手。
他擦掉我渗出的血珠:“起码可以证实它的锋利,你有没有考虑过做个手工艺人?”
我没有回答,于是他继续说:“不论怎样,这个工作室你可以随意使用。”
大部分的时间我比较懒,偏向于和他窝在同一张沙发上看书,
电影,电影是被允许放映的,但是爆米花不行,哪怕我撒娇他也不允许。可能这种平平无奇的食物会呛到我们高贵冷艳的小王子。
他一直很克制,无论理得多近都没有吻过我的脸,当然我也不会主动。但他很喜欢摸我的头发,从发顶温温柔柔地顺到发梢,我看过这样的目光。主人对他疼爱乖巧的宠物,雕刻家对他的得意之作的半成品。还有,牢房中的死刑囚徒对他玻璃那一侧的爱人。
最亲密的一次解除是在电影字幕跳出来时他摩挲我的手臂,那上面有一个很丑陋的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弟弟抓的。”
我对于这个话题并不想多谈,他也一贯自制地没有继续。
距离我的假期结束还有小半个月,我注意到他开始烦躁起来,那种情绪非常复杂以至于我只能分析出一点。无趣,不舍,还有朴实无华和枯燥。大概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对于他这样的精神病来说日子是很容易无聊的。
我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假期最后一天,毕竟我肚子里的墨要倒空了,也没有新的试验品供我发挥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希望他能给力一点。
果不其然,某天他外出回来后心情就莫名其妙好起来了,不知道是有了艳遇还是什么遇到了下一只有天赋的羊羔,拉着我要给我量尺寸。
如果换个人这时候我就要喊性骚扰了,
但是一个原因是他,另一个原因是这里没有能救我的人。
他测我腰围的时候居然还说:“你是不是比来的时候胖了。”
我说:“是啊,被你喂的。”
他不说话只是笑。
我继续:“你厨艺也越来越好,下一个人有口福了。”
“胖了也好。”他对我说,“你来的时候太瘦了,整个人郁郁寡欢,看起来像得了大病或者参加完一场葬礼。”
我很无语:“难道你是说血腥和你让我永葆活力?”
他握着我的手:“也许我们天生合契。”
合契到恨不得杀死对方。
虽然对于死亡的到来已经做了足足两个月的心里建设,但是真的到了暑假最后一天我还是有点小紧张,
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他下午回来时给我带了一条非常精致的礼裙,米白色底,上面是一些报纸内容,被黑色刺绣上去。
这件衣服溅血就是黑白红。
多么高级,多么经典。
我在房间里换上了它,
在梳妆台前选了很久,选了一只红色的巨大蝴蝶结发夹。
他叫我吃完饭是在六点半。
“你的发饰不太搭。”他一进来就说。
本大红红蝴蝶公主无所谓地转了一个圈,来吧展示。
他就感慨:“夏日恋情为什么总是格外短暂。”
我向他伸出手。
就像第一次,他带我走下楼一样,他掺着我走出房间。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穿滑稽的玩偶服,我没有穿廉价的衬衫和牛仔短裙。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地明白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和他看起来就像一对舞会姗姗来迟的璧人,吸引全场目光那种。
可惜的是别墅空无一人,哀嚎的也只有亡魂。而刀架上少了一把刀。
他放了音乐,
可惜他忘记了没有教过我跳舞。
几个滑步中我踩了他很多次,
可是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眼睛里只有我,眼眶甚至有点发红。不知道是痛还是不舍得。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格外安宁,格外鲜明。不得不说伙食好不工作就是养人,我看起来白白嫩嫩,比前十几年都健康。
“也许我们真的合衬呢。”我突然想到他当初选择我并不是因为我无畏,而是因为我无所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表现得害怕他,那对情侣、那个教师把他当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怪物,我却把他看成了一个会放过所爱的,不够健全的同类。
这支舞转圈真的很多,
我有点晕,看不清他漂亮的脸和修长的脖颈,忍不住抱怨。
为什么呢。
“因为这条裙子的摆飞扬起来才好看。”他吻了吻我的眼睛,“飞扬起来才能看清小报标题的字。”
我在晃过镜子里看到裙摆上绣着的字。
“大学女生行李内有炸药,火车车厢爆炸多人死亡”
“初中女孩被推下楼,凶手不明”
“九岁男童被闷死,父母痛哭三日”
我笑起来:“还好你发现了,不然我就活不到这支舞了。”
他温柔地凝视我:“你应该读出来的,蜜糖。”
“我的罪状?”
“你的勋章。”
我笑起来,头发在跳舞的过程中被发夹卡住了,我空出一只手去解,
就在弹簧夹打开,被取下的瞬间斑斓的光闪过,
我的小腹一阵刺痛,那把缺失的刀子插进来,血就像我预想中一样把白裙染得很漂亮。
同一时间我固定在发夹里的贝母刀也划过他的脖颈,
他露出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变得平淡。
“我就说,你的品味不会这么差。”
他保持环抱我的姿势,缓慢地旋转直到步伐停下。
我喘着气捂住小腹说:“这会杀死我吗。”
“不会的,你的’巴黎世家’就在沙发上。”
“为什么?”
“因为我有点爱上你了。”
我说,真好,你是第一个。
他们都说我的气质很凶,看起来是灾星,所以不能上台撑门面,所以即使那些女孩想要真心对待我,也会不由自主地害怕我。她们自始至终没有害怕错。
你是第一个,在清楚我的秉性以后依然爱我的人。
“你呢?”他的声音轻轻的。
当然不了,我和你是雇佣关系,不健全的佣兵不适合发展恋情。我踢开他的身体,在确认他死透以后吻了吻犹有余温的嘴唇。
人死后三十秒还能听见声音。
我在他耳边轻轻、轻轻地说,
丝毫不敢惊扰爱情。
“你是真的永远将我放在首位了。”
关于女主:“无聊的碎片”“对于这种精神病要顺着毛撸”在下文都可以找到对应。最开始对男主角的恶心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不适和惶恐。因为本文是她的视角,所有她说的“不公待遇”也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实际上她是一个偏激、病态的人。男主角是她雇佣的,这就是为什么稿费和奖学金很多买的衣服发饰都很廉价,也是为什么男主说这次佣金数不多。女主是希望男主能够在一车人中找到自己。“他是为我而来的。”
男主对女主感兴趣是因为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女主角一开始假装害怕和恶心让他觉得自己捡到了一块可以打磨的原石(实际上不是)被反杀他也挺心甘情愿的,甚至更爱对方了。
关于男女主角之间有没有爱。这个问题要探讨就显得太无聊了。就男女主角看来这是一个充满惊喜的血腥爱情浪漫故事。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我图个爽。
“巴黎世家”梗,是我在学校发的医药包背面写“balenciaga”,开玩笑说依靠品牌效应以后这个包就可以卖到一万三了,用这个来杀死那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女人是女主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