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生活过的越来越好。但现在的年味,越来越淡了。儿时的年味最浓,那才叫过年。人是同样的一批人,为什么长大后,却没了过年的那份盼望?我还是怀念小时候的年味,那才叫真的过年。这些关于年味的记忆,一直未曾褪色。在记忆的蒸笼里,是一屉小笼包,一盘子蒸饺,用岁月的余温暖着,冒着腾腾的热气。
儿时的年味是怎样的?有团年饭的香味,有飞雪的冰味、有鞭炮的硫磺味,但现在想来,最大的还是穷味。
过年的临近,始于一场大雪,像信鸽,告诉蛰伏了一冬的人们,要开始活动起来,准备过年了。远远的看着大雪封山,雪地上的脚步,应该是叫夕的怪兽留下的。于是,首先热闹起来的,是进山的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颠簸摇晃的公交车。你大概可以想象的到,公交车里焦急赶回家的人们,如何在狭小的空间里,忍受山路颠簸几个小时。在这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的车厢里,拥挤的针都插不进去。老人背着背篓,背篓里五颜六色,红色的鞭炮,紫色的还开着黄花的红菜,白色的大萝卜。车门口堆着很多箩筐,箩筐里担着东张西望的土鸡、嘎嘎叫的土鸭,横七竖八的烟酒。座位上,大人抱着小孩,位子下塞满了装满年货的大麻袋。车顶上还被困放了很多大箱子。站在车外面,就能看到这辆车摇摇晃晃,被压的似乎走不动。远远的,可以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说话声、司机的呵斥、鸡鸭同“讲”……,像一个笨重的农夫在敲锣打鼓。你以为车上的人都很痛苦,其实并没有,无论老人、大人还是小孩,没有一个愁眉苦脸的,一个个兴奋的笑着,不知道是天气把他们的脸冻红了,还是这份回家的兴奋劲。就是这样拥挤的一趟车,回家的人仍然疯了一样往里挤。
回家的路很远,路的尽头坐落着故乡那小小的村庄。大雪也一直不停的下着,很快青砖瓦背上就盖了很厚的一层雪。
院子里的雪,是儿时的乐园,简单且纯粹,年味是雪的味道。刚开始下的是米粒般大小的雪颗粒,砸在屋檐,跳在围栏,叮当响,蹦的老高。慢慢的,开始下起了一片片的雪花,规则的六边形,煞是好看。放在手里,一下子就化了。后来,就变成鹅毛大雪,簌簌落下,纷纷扬扬。憋着的劲儿,终于安奈不住了,三个五个,一头扎进雪里。堆雪人,打雪仗,滑雪车;在雪地里画画,打滚,放鞭炮,玩的不亦乐乎。虽然手被冻的通红,鞋子里全进了雪脚丫子冻的失去了知觉,但既不觉得累,又不觉得冷,只兴奋的哇哇叫。只不过回到家里,免不了被妈妈一顿骂。
村庄的静谧,被一串串炮竹声打破,过年越来越近了。
准备年夜饭是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能够帮得上忙的,就是贴春联和福字了。因为个子不高,需要站在板凳上,才能够得着。一点点的,先把旧时贴的春联撕掉。大人说要撕的很干净,否则贴不牢。我曾傻傻的撕了一个小时,连门缝里的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大人们贴对联时,小孩子站在旁边递浆糊和刷子。浆糊是用糯米和水做的,我曾偷偷的尝过,味道着实一般。贴福字的时候,大人们都是倒着贴福字,儿时的我并不理解,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贴倒的呢?三叔。”“福到福到,倒着贴福才能到啊,哈哈哈……”年味,还是糯米和成浆糊的味道。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重头戏,就是这一桌子的年夜饭了。不过,吃年夜饭时,先要洗澡换一身新衣服。那个时候个子长的特别快,衣服一下子就小的不能穿了。每年我和姐姐都会有至少一套新衣服。穿上新衣服,一脸兴奋。我们却从不曾留意到,母亲的衣服年年一样,几年下来从没变过。吃年夜饭前,按照习俗要先放一串炮竹,于是黄昏时分的村子,炮竹声此起彼伏。我和姐姐在客厅打闹,偶尔看到厨房里的妈妈,围着围裙进进出出,菜香不时的飘出来。漫长的等待中终于上菜了,这个时候我们抢着把菜端上桌子。每一年都必定有的菜:老母鸡炖汤、米粉鸭、清蒸鱼、肉丸子酿豆腐、走油肉炖笋干……每一次妈妈都会把鸡腿夹给我和姐姐。直到现在,妈妈也还是这样。吃完饭后,妈妈就会给我们姐弟发压岁钱。两个小小的红包,递给我和姐姐,顺便说一番鼓励的话。一般都是2元,有时候我比姐姐还多一块。我总会小心翼翼的把压岁钱藏起来,生怕被姐姐发现这个秘密。吃完后一家人围炉而坐,一起看春晚。烤火的时候,妈妈喜欢拉着我的手,用自己的手把我的小手裹着,不停的摩挲。我那时并不觉得妈妈的手有多粗糙,现在想来,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电视屏幕。守岁至凌晨,夜深人静,窗外北风呼啸,火炉子渐渐变的暗了。大人们开始关门窗,从外面看整个村庄,家家户户窗户口上的灯火,一点点渐次都熄灭了。整个村庄,也静悄悄的合上了眼。年味,也是妈妈做的年夜饭的香味,更是在拮据的生活下,妈妈把仅有的一点点全部留给儿女的“穷味”。
伴随着公鸡咯咯咯的打鸣声,当新年的第一缕晨光照进村子时,它们一起把小村庄的宁静给刺破了。大年初一,大人们带着小孩儿,开始了串门走亲戚。于是远行的脚步,从村子里,一点点蔓延到村口,经过村口的羊肠小道,一直走出去很远。甚至,远远的,你能看到山对面,大雪茫茫中,几个黑点在缓慢的移动着。不用怀疑,那就是翻山去拜年的人们了。
儿时的年味,是盼望出来的。儿时的年味,是小小的村庄,质朴勤劳的民风,和这个小小的村庄里的一草一木,发生的一切人和事构成的。儿时的年味,更是在那些个穷困的日子里,妈妈一点点的节约与护犊情深,父爱深沉如山,默默酝酿出来的“穷味”。岁月越深,味道愈暖。现在,年味一点点变淡了,我们变得不再盼望,不再盼望着大雪,也不再盼望着新衣裳和压岁钱。在日子变得越来越好时,这些都不再稀罕。唯一还一直伴随着的,就是父母始终如一深沉的爱。一年又一年,像树的年轮,一圈圈刻在了小树苗的生命里。呵护着小树苗,一点点长成,一点点远离,一点点变成参天大树。
他们渐渐变大的脚印,一点点走出这个村子。十年,二十年,村子在快速的衰老,死去。再不复往日的热闹和烟火气,村子空了。进村的车子上也空落落的,哪怕是过年也来回空跑。沿着他们出走的轨迹,是岁月这趟无情的列车,带深爱他们的父母驶入了暮年黄昏。关于年味的回忆,终究都变淡了,变老了。唯一让人还能不断回味的,就是那悠然岁月中,父母给予我们的温暖着我们一生的暖暖的“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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