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于公众号“红楼梦赏析”
文/随意
一部《红楼梦》，就是一部简易版的人生阅历书。
在“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红楼大厦中，有贾母的精明练达，凤姐的泼辣狠厉，邢夫人的刻薄寡恩......
也有刘姥姥这种挣扎在最底层的穷苦人。虽为了讨生活，被贾府众人嘲弄，却依然心怀善良。
雨果说过一句名言：善是精神世界的阳光。
刘姥姥拿到一手烂牌，却成功翻盘，虽被糟践，却依然选择宽容善良，凭自己的人格魅力，在红楼万象中开出一朵耀眼的花。
01
刘姥姥一出场，就在投奔的途中跋涉。
七十五岁的姥姥帮衬女儿艰难度日。女儿懦弱怕事，女婿无能好面子。几经思索，她带上外孙板儿投奔远亲，祈望贾府能赏口稀饭钱。
高门大院，门禁森严，站在门口的姥姥内心哆嗦。陪尽笑脸、几经周折，终于见到掌权人凤姐。
二十上下的凤姐一身雍容华贵，容光逼人，端坐那里，气派十足。
刘姥姥进来，凤姐并不抬头，姥姥纳头便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受了，她心里是瞧不上姥姥的，上赶着打秋风的下等人，她不屑一顾，只是碍于礼义大家的规矩。
来求人，姥姥低如蝼蚁般。刚红着脸说了个开头，贾蓉进来了，凤姐立马打断“不必说了”。此时的姥姥“坐不是，站不是，藏没处藏，躲没处躲”，狼狈不堪。
凤姐对这种穷亲戚见多了。饭后，就对姥姥诉苦，“大有大的难处，说给人也未必信”。姥姥只当没戏，心沉落下去。岂料凤姐话锋一转，将给丫头做衣服的钱先给了她。
姥姥喜得语无伦次，“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腰还粗”。
姥姥来要钱，是生活所迫，为了钱不惜伏低做小。那么大年纪了，对着比她小几十岁的小辈凤姐，又是磕头作揖，又是陪笑，也是一肚子辛酸泪。
不由让我想起那个为了养活三个孙子，不惜偷面包的老祖母，一样的苦涩，一样的心酸，一样的艰难。
面子于姥姥而言是个奢侈品，她要不起。即使求人，也秉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心。不成，也没啥怨恨；成了，心怀感恩。
姥姥是久经世代的老寡妇，深知生活的艰难。
02
感激的话轻飘飘，不如行动来得实在。
刘姥姥田里丰收了，立刻带上最好的瓜果菜蔬来感激。贾府中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新鲜采摘的山货大受欢迎。
在“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贾府中，永远不缺讨好主子的事情，姥姥这个穷婆子当然是最好的调味品。
一盘各色的折枝菊花，贾母选了一朵大红的簪在鬓上，唤姥姥来戴。凤姐就将一盘子花，横七竖八插了姥姥一头。
众人笑得不得了，姥姥却自嘲，自己的头这么有福，今儿变得这么体面，索性扮回老风流。
这就是姥姥，即使被别人戏弄，也会伏低自嘲，不让对方难堪，因为人在屋檐下。
姥姥粗鄙的形象，在贾家豪华盛宴中，在绫罗绸缎的贵人中，就像一个误入盛典的小丑，成为大家开心的对象。
吃饭时，凤姐和鸳鸯诓骗姥姥饭前规矩，诱导姥姥演了一出出笑话。“唱作俱佳”，“惊艳”当场，众人大乐不已，笑闹一团。
这时的姥姥就像马戏团的猴子，为了口食物，左蹿右跳，为贾府上下取笑嘲弄，还被戏说成：母蝗虫。
贾府中人表面的礼貌，那是他们身份端着的礼仪修养，即使是丫头，对姥姥也是没多少尊重的。
被有钱人当戏子逗弄的心酸，抛弃自尊陪笑的心苦，这份不能言说的复杂心情有几人明白？面上带笑心里苦的感受又有几人体会？
那不是现代，有表演艺术家这种美誉，戏子是当时最最低贱的职业，若不是吃不饱饭没谁会去当戏子！只因生活所迫，才不得已糟践自己供他人取乐。
然而，姥姥就是姥姥，她不是看不出，她是看得透彻。
她一句赞誉贾家“礼出大家”，惊得凤姐、鸳鸯连忙道歉，有礼的大家怎会拿老人家当戏子糟践？
刘姥姥也是明白人，直说没恼，她知道“宽容者让别人愉悦，自己也快乐；刻薄者让别人痛苦，自己也难受”的道理。何况她人在屋檐下，还要求人多帮衬。
不计较，并愿意配合大伙儿取乐，不代表她没有尊严；甘当众人的笑料，只因她看透了生活的艰难本质，不介意为改善家人生活多争取一分可能。
姥姥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她明白所有人的心理，却不一定说破；她理解各人的难处，更加不会偏执，她对世事有着更深的通达与领悟。
苏霍姆林斯基说过：“有时宽容引起的道德震动比惩罚更强烈”。姥姥的通达，也赢得了众人态度的转变，回程满载而归。
03
做起了小生意的刘姥姥家，日子变好。
谁知贾府被抄，贾母病逝，听到消息的姥姥，丢下农活赶来。看到的是一幅萧瑟、破败景象。凤姐卧床不起，形销骨立。
贾府倾塌了，曾经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刘姥姥却没有避开，她是少数几个来探望的人之一。
凤姐临终将女儿巧姐托付于她，姥姥义无反顾，于危难中救出被亲舅发卖的巧姐，接到家中养育。
曾几何时，刘姥姥这个卑微的乞讨者，而今成为援手方。比之同样被贾府救助，却为一己私利，对贾府落井下石的贾雨村，姥姥善良、宽厚的人格魅力，颠覆了以往粗鄙的形象，在我们心中留下重重一笔色彩。
刘姥姥这个村妇，没有记得在贾府遭受的那些心酸、嘲弄，她只记得别人给予的恩情，只知道身而为人应秉持的善良。
古人说：如果善有原因，它就不再是善，如果善有它的结果，那也不能称为善，善是超乎因果联系的东西。
姥姥没多少文化，但她的阅历丰富了她的经验。她有她的精明世故，但善良永远是她的底色。
即使奚落她的人，如今沦落到朝不保夕；即使伸出援手，不会带来任何收益；她也依然选择善良，秉持生而为人应遵循的道义。
她不会说大道理，但她说出的话都有道理。她的人格魅力超越她的形象，在那个污浊的红楼中，闪烁成一颗耀眼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