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去菜市场买菜,又见了胡萝卜,长得很精致很周正的样子,带着土,一定不是应季的,因为现在胡萝卜刚种上不久,估计长得还没有小拇指头那么大,只有长长的萝卜缨子,萝卜缨子有些茴香的意味,却又比茴香叶子更为精致一些。
在老家,可以吸引到孩子们的就是长在地里面的红薯,白萝卜和胡萝卜,这几样一般在深秋霜降之前才会收获,我们叫做起。谁家都会种上几分地的红薯和胡萝卜,红薯源于过去相应食物的记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怀,而胡萝卜却是主要用来腌咸菜。
秋天胡萝卜一株株紧密地挨在一起,叶子底下有绿里面透着红的一小截破土而出,以此可以见得这一株的长势,水浇过之后,揪着叶子,稍稍用力,红透了泛着黄色的胡萝卜就在手上了,水浇得足时,会有泥水带出,一般情形只有少许的泥土,记忆里却从来不必用水洗,找一根高粱秸秆或是玉米秸秆,咬下一截甘蔗皮一样的席篾,拿着席篾轻轻刮去泥土,刮去外皮,汁水四溢的胡萝卜呈现于眼前,在深秋的天气里,咬上一口,甜滋滋的,入口入心。
记得二年级之前,是在村里上课,一座破落的老供销社留下的房子,里面聚集了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孩子们,本村的张老师很是辛苦,给低年级的讲完,留下课堂作业,然后是高年级的授课,课间时候却是欢乐至极的,穿过大场院西面是饲养室,养了黄牛,在那里我看到了小牛的初生,也见到了舐犊情深的景致,小牛犊在母牛的照料下和注视中,一点点的强壮起来,一次次尝试着站立起来,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的尝试,看着它摇摇晃晃的站立时,大家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吓了它,直到它蹦蹦跳跳地跑到母牛那里,含住奶嘴,大家的心才放进肚子里面了。
其实最快乐的不是看小牛成长,看大黄牛慢地咀嚼,而是在四周疯跑,也就是在进入秋季开始,每一个人都会跑到自己家的胡萝卜地里面,拔一颗胡萝卜,收拾干净,风风火火地吃上一气,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段岁月在回忆里面却是甜甜的味道。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子们,奔跑在秋日萧瑟的田园里,戏谑,打闹着,除了蚱蜢,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到他们,但在胡萝卜地头,他们挪不动脚步了。
写到这里,又忽然记起胡萝卜咸菜,其实在夏日里吃凉面的时候,总会把胡萝卜切成碎末,一起与香椿碎末搁在满是蒜汁,麻酱和黄瓜丝的大碗里面,与面条混合在一起,也是独有的夏日味道。
胡萝卜洗净,晾干,放进咸菜缸里,刚开始,吃起来还是甜甜的咸味,几个月后,盐卤渐入其中,爽口的胡萝卜咸菜的味道呈现出来。
胡萝卜咸菜于是伴着我的杠子头火烧,一路奔波,追随着我从镇子走向县城,特别是冬日里,咸菜光了之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上十几颗胡萝卜,然后背上杠子头,杠子头其实是兜在大包袱皮里面的,这时的杠子头却已不是最初的那样硬硬的,费牙咬不动,而是变做了松软的面饼,只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硬,直至长出青霉。半夜自习后,饿的不行的我和同学会拿出面饼,就着胡萝卜饱餐一顿,那时的味道,是一般的珍馐难以比拟的。
后来离家越来越远,也就渐渐远离了胡萝卜的味道,偶尔在菜市场或是超市买到,却不再是原来的味道,所以不免失落。
前几年,在四季青那里租了不到半分地,偶尔临时起意,种了一些胡萝卜,临到深秋园子关闭的时候,起了出来,胡萝卜一离开土地所发散发出的气息,就令人为之一振。其实,萝卜们长成了歪瓜裂枣,不过味道却是正宗的,那一天我榨了胡萝卜汁,搁了个橙子在里面,滋味自然是美好的。
胡萝卜的吃法却远不止咸菜,清炒,包饺子,以前只吃过胡萝卜馅的,没有肉,却一样好;清炒,却是搁足了油,炒的熟透了,也正还是胡萝卜素得以被有效吸收的时候。
而在八零年代附近,我曾经在村子里面一户人家吃过掺杂了胡萝卜缨子的窝头,而那时的味道,却也是极好的。
胡萝卜种子甚至不比米粒儿大,却可以长成丰盈的果实,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惊喜,更多的是实惠的享受。
土地,是慷慨的,豁达的,只要有希望有付出,就会有收获。
其实,很多人是拒绝胡萝卜的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