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结果论英雄——关于天才与创造力,你知道多少?

此文献给所有想自我超越的人,以及伟大的母亲和追求卓越的教师。

我们常常向往自己可以成为爱因斯坦、毕加索、Bobby Fischer、弗洛伊德之类的天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一番惊世骇俗的事业,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这种天赋,我们试图从各种各样的智商测试、老师和长辈的口中寻找自己是否是个天才的蛛丝马迹。

什么是天才?

第一种说法是,杰出的事物是由杰出的人所创造出来的;第二种说法是,天才是能创造出有价值的事物的人。前者有一种决定论的基调,似乎是在说所谓的“普通人”是无法成为天才的,是没有创造力的,注定平凡一生。天才只要坐在椅子上,沉浸在睡梦中,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获得灵感。后者则比较务实,也比较可操作化,将天才重新拉回普通人的位置,来探索所谓天才,所谓创造力,所谓价值。

如何成为一个天才?

1. 先天因素到底重不重要?

我这学期的一门课就是研究各个领域的精英以及杰出人才的发展,我们涉足了下棋、游泳、文学、滑冰、击剑、篮球、橄榄球、棒球、绘画、编程、音乐、机器人制造、心理学等各个领域。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就是这些人成名非常早,比如说爱因斯坦、Bobby Fischer、Joshua Waitzkin、莫扎特等等,然后就误以为年少成名来自天生神力。Bobby Fischer他妈妈根本不会下象棋,还是个洗衣女工;爱因斯坦家也就叔叔是个工程师,他爸爸做生意还总是破产;甚至有两个心理学家(Laszlo Polgar和 Klara Alberger)为了澄清人们对先天能力的误解,决定拿自己做实验,他们结婚之后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培养成了象棋世界冠军(他们还写了一本书叫Bring Up A Genius)。

Klara Alberger和他们的女儿们

就算有天生神力,不去磨砺和尝试也是枉费。

2. 多番尝试,专注一点

许多人在找到自己擅长的事物之前,都是经过多番尝试的。

就我所知道的,马尔克斯以前是写新闻的,君特格拉斯在当作家之前以前是画画的,纳博科夫以前是抓蝴蝶的。棒球大联盟里许多棒球运动员曾经尝试过橄榄球、篮球、冰球等运动,最终才确定自己是喜欢棒球,并决定专注于棒球的。专注与坚持对掌握一项技能,并成为某一领域的人才是非常重要的。许多高产的科学家,根据他们的发表论文数量以及成就,平均十年一个突破。十年,试问我们中的大部分人能在一件事物上坚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吗(别说睡觉、拉屎、吃饭、减肥啊)?

爱因斯坦1905年提出狭义相对论(26岁),1915年提出广义相对论(36岁),厉害吧,年轻吧。你不知道的是他15岁前就学会了微积分、逻辑推理、哲学、基础物理知识;你不知道的是,他每天坐在书桌前努力刻苦的学习;你不知道的是,他三岁的时候还只能说几个单词;你不知道的是,他一边在专利局工作一边坚持物理学研究。

尝试过后,总能发现自己喜欢的,自己擅长的东西,专注于那一点,去接受挑战吧。

3. 10000小时定律

“要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需要10000小时,按比例计算就是:如果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一周工作五天,那么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至少需要五年。这就是一万小时定律。”  ——格拉德威尔

10000小时定律大家都听过,例子也不胜枚举,所以我来说说关于训练这一方面。10000小时不是漫无目的地训练,而是有计划有规律的训练。许多运动员和艺术家表示,他们都接受过系统的指导与训练。

Benjamin S. Bloom针对家长在天才培养里扮演的角色提出过一个三阶段理论,第一个阶段是有父母或者亲戚引导孩子培养兴趣并进行尝试;第二个阶段是为孩子找到比较专业的老师,这个时候孩子会专注于某个领域;第三个阶段是实现梦想的阶段,这个时候孩子向最高目标进军,当然指导老师和教练也会跟着换,因为孩子的能力已经超越之前的老师了。

这个三阶段理论有很多值得说。

一说社会支持。在我们的思维里,认为英雄和天才都是独来独往的,不需要帮助的。你可以说他们专注、独立,但不能就此推断出他们没有获得过社会支持。爱因斯坦被人说unsocial,但他曾获得过一个医学大学生的启蒙,那个大学生给了物理和数学上的指导;读大学之后,爱因斯坦还和朋友们还举办各种读书会,讨论哲学(哲学实际上奠定了爱因斯坦的物理哲学思想,他崇尚决定论与因果论,这也是为什么他站出来反对自己一手创造的量子力学的原因)、文学,高兴的时候还拉拉巴赫,就连他的相对论,都获得了朋友给予的在数学方面的帮助。美国一些家长,负担不起孩子的兴趣爱好,会寻求社会的捐助。还有的小说家,会与别的作家合作写书,因为他们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结合在一起能让作品更加完满。

“The rich get richer.”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话,意思就是身处牛人之中,你会更牛。社会心理学提出过社会学习理论,学习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学习,自己亲自动手去开车、炒菜;还有一种是间接学习,通过观察别人的行为,获得的奖惩,学习新的技能。在牛人之中,你不仅会获得直接指导,还能获得间接学习的机会。重要的是,你获得的社会人脉和信息也会比较丰富。

二说教练和老师。在追梦的过程中,指导老师和教练是会一直更换的。第一任老师的作用是培养孩子的爱和兴趣,他们往往是家长;第二任老师是在孩子选定某个领域之后提供基本的技能与知识;第三任老师是孩子能力超越之后,提供孩子更高级的技能培训,这些老师往往是某个领域的人才。我们的家长似乎没有意识到老师的重要性,把孩子的成功与失败归因于孩子的不努力或者智商,然后批评孩子,贬低孩子,反而造成孩子更加不想学习了。同时还必须要谈到有计划的练习,不然这10000小时是做白工。找到自己的弱点,针对弱点制定强化训练的而计划,包括制定合理的训练目标,然后坚持练习;这个弱点克服之后,再继续攻克下一个弱点。老师和教练在这个过程中,就是找到学生的弱点,制定计划,给予积极和及时的反馈。

三说家庭教育。家庭能提供什么?经济赞助自不必说,有家长为了孩子的高尔夫球学习,一周花费5000刀!别的家庭每年平均会付出两三万刀,用于请老师,租练习场地,车马费,参加比赛的费用、伙食费、服装费等等。感觉又像是拼爹了,但是没有牺牲怎么能有收获?经济也是家庭做出的牺牲之一。许多家长为了凑足费用,会做许多兼职,甚至孩子也去做兼职,当比他们更小的孩子的教练。

家庭还能提供情感支持,在学习成长过程中,肯定会遇到挫折,家长的鼓励和疏导就变得非常重要,因为孩子不知道如何控制情绪。参加比赛、训练和兼顾学业,孩子也是不太能做好的,这也需要家长的帮忙。许多家长在孩子的天才之路上,自己学习了许多心理学、教育学、时间管理的知识,希望能更好的帮助自己的孩子。

我们只注意到他们的成功,忽略了他们付出的长时间的努力和有计划的练习,其中还有老师和教练的指导,更重要的是来自家庭的付出。我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忽略了来自家庭的引导,很多在某方面成功的人,其实都是家庭在兴趣方面的引导和培养。就拿老美来说,他们很多人从事体育和艺术,是因为家里有人或者朋友从事,可以引导他们的孩子进入这个领域。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兴趣爱好,可以使家庭的联系更加紧密,他们的家长甚至为了孩子而去学习新的技能。但我们喜欢把大部分责任推给学校,推给老师,忘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是时候把教育的责任还给家庭了。

4. 动机与激励

动机分为很多种,一种是来自外部,他人的鼓励,比赛时得奖的体验等等。一种是爱,对于某个事物纯粹的爱,我采访过一个推理小说家,他说写作就是爱,没有什么理由。还有竞争,竞争使人进步。爱因斯坦在发表广义相对论之前,还和一个数学家比赛,两个人都想写出最正确的广义相对论公式,那时候爱因斯坦几乎没有离开过办公桌。我认为还有一种动机是表现自我,每个人都有展现自我的动机,只是选择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松本清张想揭露二战后的日本社会和自己悲惨的人生于是选择写作,毕加索想告诉世界战争的残酷选择了画出来,我想澄清大家对心理学的误解所以决定写点东西。

谈到爱好与兴趣,并不是安利大家都跳槽。毕竟也会有人也说我现在这个事情做的还不错,我干嘛要跳出来去吃苦,我跳出来又要花好多时间培养技能,说不定还会狗带呢。这又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误区,我们误以为自己掌握预测未来的一切权力,根据当下的情况和线索,就判断自己将来的成功或者失败。“我恐惧失败,所以我不要试。”那么建议你先分析一下这种恐惧的来源,是经济、生存的压力,还是认为自己能力不够?这种恐惧是否可以控制?其实还有自己感不感兴趣,符合不符合自己性格的原因在里面。你让一个很aggressive的人去绣花,他可能会把往死里打。所以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还是很重要的。

动机是会变化的,一开始可能是纯粹的爱,最后可能会发展为一种责任。在这个转换过程中,我们的成年人是否有进行过引导呢,是否清楚这其中的变化的含义呢?这种转换也许会给追梦的人造成压力,如何宣泄压力?这是家人和追梦人该去探索的,这里就留给大家去思考吧。

动机也是需要一直补充燃料的,不然它也会熄灭。如何持续动机?在The Talent Code一书中,举过一个叫Curaçao效应的例子。这个小岛的棒球队连续两年进入小联盟棒球赛总决赛,八年内有六次进入半决赛,获得过一次冠军,一次季军。1996年10月20日,一个来自Curaçao小岛的棒球新兵Andruw Jones在洋基球场上,从洋基王牌Andy Pettitte手上击出了两只全垒打,连大联盟的MVP都很难在一场比赛击出两支全垒打!于是记者开始研究为什么Curaçao一个小小的,甚至资源教育都比较匮乏的岛,可以培养出这么厉害的新人。为什么邻近的阿鲁巴岛,明明也非常热衷于棒球,明明也往大联盟输送了许多优秀的棒球运动员,他们的少棒却没能像Curaçao的少年们一样笑傲小联盟呢?秘诀之一是他们知道如何持续激励运动员们。在球场一旁的电视机上一直放着Andruw击出全垒打的录像,岛上满是求贤若渴的球探,Andruw老妈的SUV,教练办公室里激励的横幅和奖章……这些都是造成激励的外部线索!老球员们想自己比Andruw厉害多了,还可以再拼一拼,年轻球员们想Andruw大哥能做到,我也能做到,你看他家那个SUV就是证明,我也可以发家致富。运用外部线索去激励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库拉索(Curaçao)是一座位于加勒比海南部,靠近委内瑞拉海岸的岛。库拉索岛面积444平方千米,是荷属安的列斯中的最大岛屿。根据2001年荷属安的列斯人口普查显示,人口数为130,627,平均294人每平方千米。据估测,2006年时的人口数为173,400。

还有语言的艺术,不要吝啬夸奖,小小的夸奖可能是持续一辈子的动力。一些作家表示自己第一篇写出来的东西虽然不成熟,但是最激励自己了,可能这些是来自朋友的,家人的,老师的表扬与鼓励。许多运动员、艺术表演者通过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中,展现了自己,受到了观众的表扬与爱戴,将这种纯粹的爱转换成了责任,并且坚持了下来。

在认知心理学上,对智力与能力提出过这样两种理论,一个是incremental theory,还有一个是entity theory。前者认为人的能力是可以不断发展的,后者认为人的能力是先天的,固定的。根据这两个观点,人会形成两种行为方式,如果你认为一个能力是天生的,那就不会选择比较难的事情去做,因为如果失败了,就证明你的能力不足,你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所以避免挑战;如果你认为一种能力是后天可以培养的,就会选择接受挑战,因为你认为能力是可以不断发展的。这个观点已经被许多实验证实。这个观点的重要性在教育方面不言自明。维果斯基就提出过“最近发展区”的观点,别的心理学家也提出过跳出“balance level”,意思就是要找到一些比较有挑战性的东西去学,这样人才会成长。

这两个理论还和自我效能感有关。自我效能感由班杜拉提出,是指个体对于完成某一领域的任务的自信程度。自身能力、过去成功与失败的经验、关于自身能力的信念(如上述的Incremental theory和Entity theory)、归因方式(持incremental theory观点的人会将成功与失败归因于努力程度不够,entity theory归因于能力先天不足)等,这些因素都会对自我效能产生影响,进而影响我们对挑战的态度——是接受还是放弃。

在给追梦人鼓励的时候,也不要忘了提供可操作的feedback,我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应该怎么样做才能提高能力,具体的方法是什么,具体的目标是什么,如何使目标可观察化可操作化?

5. 成年人能否自我超越?

你说了那么多小孩的事情,我都不是小孩了,我还能成长么?

能! 一个技能为什么这么难培养,或者一个习惯为什么难已改正,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大脑在不断重复的学习与练习下,神经网络已经形成了较为固定的联结,如果要改正一个习惯,那就需要像学习一个新技能那样,花时间花力气,使新的神经网络形成。老年成名的例子也是很多的,就不一一赘述了。大家可以看看《重塑大脑,重塑人生》这本书,作者通过描述许多脑实验,来说明大脑是可塑造这一观点。

重塑大脑,重塑人生

要想自我超越?你需要的是指导,是支持,更重要的是爱,是坚持,是不断重复大量训练的决心?


“给我一打健全的婴儿,把他们带到我独特的世界中,我可以保证,在其中随机选出一个,训练成为我所选定的任何类型的人物 – 医生、律师、艺术家、巨商人,或者乞丐、窃贼,不用考虑他的天赋、倾向、能力,祖先的职业与种族。我承认这超出了事实,但是持相反主张的人已经夸张了数千年。”——华生

说了那么多,可见先天因素不是自我超越的唯一因素,甚至都不是决定性因素,它能提供给我们行动的基础,让我们可以思考、吃饭、运动。但更重要的还是后天的影响,华生说过给他一打婴儿,他能把他们塑造成任何一种人。这个说法现在看是有些夸张了,但将自己的失败和成功完全归功于先天因素的我们是不是夸张太久太久了呢?

(个人成长有很多东西能说,所以感觉自己越写越长了⋯⋯以后会慢慢写的。转载之前请和我说一说。)

参考资料

Coyle, D. (2010). The Talent Code: Greatness Isn't Born, It's Grown. Random House.

Bruning, R. H., Schraw, G. J., & Ronning, R. R. (1999). Cognitive psychology and instruction. Prentice-Hall, Inc., One Lake Street, Upper Saddle River, NJ 07458.

Witte, A. L., Kiewra, K. A., Kasson, S. C., & Perry, K. R. (2015). Parenting Talent: A Qualitative Investigation of the Roles Parents Play in Talent Development. Roeper Review, 37(2), 84-96.

Gardner, H. (2011). Creating minds: An anatomy of creativity seen through the lives of Freud, Einstein, Picasso, Stravinsky, Eliot, Graham, and Gandhi. Basic Books.

Kiewra, K. A., & Creswell, J. W. (2000). Conversations with three highly productive educational psychologists: Richard Anderson, Richard Mayer, and Michael Pressley. Educational Psychology Review, 12(1), 135-161.

Kiewra, K. A., & Witte, A. L. (2013). How to parent chess talent: Classic and modern stories.The development of talents, skills, and abilities, 139-162.

Isaacson, W. (2007). Einstein: His life and universe. Simon and Schuster.

Bloom, B. S., & Sosniak, L. A. (1985).Developing talent in young people. Ballantine Books.

《知日·了不起的推理》

《巴黎评论》

《东野圭吾最后的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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