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八年六月,我几经权衡,终于决定买下一套面积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公寓,前后不过半月,我就让自己成功跻身于房奴行列。
虽然自此身背债务,我在忧心的间隙仍能感到一种不可言说的快乐。
房子是二手的,狭小,局促,但它却是我自此以后在这个小县城里的一方天地,可安身,亦可立命。
你或许很难想象一个姑娘全程包揽一切装修事宜的艰辛,理解不了她的固执和迫切,但你只要有机会站在这所房子里,就一定能体会到她飞扬快乐的心情。
三十岁是道坎儿,是道与我而言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并非虚度光阴一事无成的坎儿。我今年二十九岁,我想我至少可以提前一年来做些准备。
如今已经是九月了,我坐在傍晚光线昏暗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秋风乍起,树叶悬挂枝头,被摇震着发出簌簌声响,阴云敛尽天光,又被齐齐压入低垂的暮色里,我就不自觉地回想起了那个阴雨天,即使四下无人,我还是莫名的有点不好意思。
那时正值暑假,房子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装了几大袋子的建筑垃圾也已经被我像搬家老鼠一样分批分次的运了出去,只剩下卫生间更换下来的老旧洗手盆和马桶,这是出多少钱,安装工人都不肯帮忙清理走的麻烦。
我太心急了,想着几天后就要外出培训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做不到对着一室垃圾置之不理,于是就故技重施,想一点一点的搬出去。
我记得那是个夏日里不常见的雨天,雨丝绵密,带着点春雨才有的细腻触感,像牛毛,也像花针,沁人的凉。
狭路相逢。
前后同时鸣笛的汽车让我进退两难,我手忙脚乱地一边去抹眼镜片上的水雾,一边去扶放在电动车踏板上的盆架,正前方缺德带冒烟的司机先生一脚油门呼啸而过,溅了我一身的泥。
我一声“挖槽!尼玛!”的国骂还没飙出来,洗手盆就从我脚下不声不响地侧漏了出去――摔得七零八落,死得面目全非。
我滑稽又狼狈,搬着笨重的碎瓷片往垃圾桶里丢的时候,右手一打滑,三根手指瞬间见了血。
真他妈的。
我整个人都木了。疼痛总是要较眼睛迟一步到达心底,等我感觉到疼的时候,整个手掌已经被血水染透了。我只看了一眼,心里就跟通了电流一样,麻酥酥的痒,外加火辣辣的疼。
明明是夏天,明明手指在发麻发热,我还是颤颤发抖,感到了风雨交加中不可言说的冷。
这就是在各类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高手受伤后散发出来的浓重的血腥气吗?
有我这么倒霉的高手?
是筋脉被割断了?
不会感染发炎死掉什么的吧?
我把手搭在电动车的扶手上,一刻不停地脑补担忧着自己的现在和将来,血管中热流奔涌所带起的颤动时刻让我保持着心烦意乱。
我手疼。疼痛让我在那场夏天的凉雨中短暂的哭成了狗。我一边哭一边忧心忡忡:我是不是要贫血了?大姨妈怎么办?连累了她受苦的还不是我?田七止血还是三七止血?
后来不管是田七还是三七,我都没用上。我让半瓶快要过期的碘伏兑现了它存在的价值。
我想有些时候人或许只有尝尽了百苦千难,才能觅得生活一丁点的甜。即使那甜涂抹在刀尖上,注定美满又易伤。
每当我回想起那个骑在电动车上,一边行进一边哭得抽噎的自己,都忍不住要笑起来,那样子得有多傻呀。
要是可以,真想隔着流年和时光,给那个坚强又怯懦的姑娘一个大大的拥抱,想帮她抹一抹眼睛,然后告诉她,没关系,你很好。想祝福她,平安顺遂,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