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的时候,我还那样小,小到我也不记得了,初识是怎样的光景。六岁稚童,天真不知事,所以没有一见钟情,没有再见倾心。我们只是很平凡地,日复一日地读书、打闹,全然不觉成长的留痕,与我的情愫渐生。
我们似乎向来都关系很好,从小就在这座城市里四处嬉戏,以致我常常在不经意路过一街一巷一草一木时,就想起旧时光。大约在小学的最后一年,我渐渐渐渐,发觉了你在自己心里的不同。那时候,还理不清是喜欢或是什么别的感情,总之格外想要和你待在一起。小小的我,对谁也不敢说,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绝无人可知我的心事。
现在想起来,小学六年不过是弹指的光阴,幼年的记忆在长大的路上逐渐有些模糊。但仍能记起的那些事,仿佛总有你的影子,翻一翻相片,也总有你傻傻的笑挥之不去。毕业时,似乎也曾为赋新词强说愁,道着诸般离别不舍。然而我们终究都直升同一所初中,再远,亦不过如此。相比起后来的异国他乡,当时与你在同一间校园的我,实在没有什么好伤怀的。
但那一天,我踏进青砖黛瓦的初中,迈入花团锦簇的青春,站在贴了分班名单的公告板之前,上上下下一字一字反复看过——我们的的确确没有在一个班。说来可笑,那时候,为此伤了好久的心。其实我们不过一墙之隔,日日得见,不知为何,当时就是这样难过。我记得那天上午的报道结束以后,我站在你们班外的走廊上等人,朝里望去,很快找到了你的身影。你穿了一件深蓝色T恤,照旧没有安安分分看着老师,却侧身朝窗外坐着,恰好对着我的方向。果然很巧,你也抬头看来,见到我似乎有些微微的惊讶,然后冲我挑眉一笑。
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我喜欢的男孩子在我面前笑着,直若熹微的晨光渗入我稚嫩而年轻的心里,带着恰好的温度,久久不散。你不是小说里的男主角,没有那样不真实的帅气逼人。可你一笑,总让我觉得安心。彼时,我站在童年与青春的边缘,无知与懵懂的边缘,稚子与少女的边缘,见心里的那个男孩爽朗地笑着,有不可言说的喜悦,从心头漫上眼角眉梢。
后来的日子,总是找寻各种机会来多看你一眼,多和你待一会。你在学校的管弦乐队里拉大提琴,我便也不管不顾地去了。虽然琴艺奇差,却始终厚颜地厮混在人群中,每周参加排练。格外幸运,初进乐队,我便被安排坐在你身旁。从此,乐队排练成了一件我期待不已的喜事,总和你东拉西扯地说着话,看你笑,看你皱眉,看你专注的样子。
我们实在太过熟悉,相处时从无尴尬。许多自然而然的举止,在别人眼中总多了几分亲密,甚至暧昧。被他们说的多了,我自己也忍不住想多,总是想着,你是不是也这样喜欢着我?你对我很好很好,不同于对其他任何女生,我们也的确算得上亲密无间。但后来的我才明白,只是因为你把我当成至交好友,而非一个异性,所以才无所顾忌。
但其实也很好,真的也很好。我已经学会知足,学会享受现在的关系。
初中的每一次大考都会随机分考场,每次我都要期待能和你在一间教室,或是能在同一层楼也好。上天偶尔还是愿意眷顾我一场,于是那次考试,我便坐在你身后。英语考试,我在铃响前二十分钟停了笔,抬头就见你奋笔疾书。你棕黄色的头发,被窗外漏进的阳光映的愈加分明。那一刻是何其安逸,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打扰我望着那少年的背影,我在一片寂静无声中肆无忌惮地享受片刻幸福,将时钟的每一下滴答声都视若珍宝。
记忆中,另一次这样温柔的时光,是在为学校校庆排练。夕阳洒在那棵香樟树上,落了一地树影斑驳。黄昏的风温柔地吹着,吹得树叶晃啊晃啊,晃得人恍惚,恍惚间以为是天荒地老。而一转头,你坐在我身侧调试琴音,我就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走过青春韶华,岁月苍苍,如果我们便这样刹那白首,大概再无遗憾了。又想起诗经里那些令人艳羡的嘉言锦句,譬如“琴瑟和谐,莫不静好”,又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这些话终究是形容那些两情相悦的有情人,而你我之间,到底还是我妄想。
但想便想了,梦就梦了,又待如何?
也不知是怎么便准备起了出国。还只是在申请学校的时候,我曾鼓起勇气向你吐露心事。当时生怕你尴尬,怕你因此疏远我,于是讲了一大通无关的话,意图掩饰我的不安与忐忑,可这却也给了你机会,轻而易举转移话题,并未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也不敢再问。过了几个月,拿到录取通知的那晚,我向你提起,也不太记得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后来你对我说,要我别为了你而耽误自己。
我知道,你说的很对,我知道你在为我考虑。
可我就是一个人哭得止也止不住。
我也不懂,那一晚的自己,究竟伤心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我幻想过,如果你对我说要我留下,那我便绝不会离开了。可这样的幻想,一夕之间残酷地破碎。我给了自己太多的希望,直到这一夜过完,也还是不忍将这些希望全部从心中泯去。
出国的事情尘埃落定,离开前的最后几个月,我过得肆意又美好。那时,几乎稍稍相熟些的同学都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有时放学了,我会跟着几个女生去跑步,因为你总在操场上打篮球,我每绕过半圈,就能看见你。班里轮到值周了,我必定想方设法去做有机会进你们班的工作。其实又能怎样呢?不过是能多看那么一眼,可我还是愿意。
一日下午,我正和另几个同学在老师办公室帮忙整理成绩单,为晚上的家长会做准备,于是旷掉了下午的美术课。偏不巧,课上了一半我才得知,那日你们班竟然和我们并班上美术课。这样千金难求的机会我怎么舍得错过?便暗暗加快手上动作,旁边几人知我心事,一边打趣,一边也帮忙做的飞快。匆忙结束了手里的工作,我便三两步奔回了教室,果然见一间教室里坐了两班的人。我一眼就能找到你,也没什么理由,就是找得到你,就像早上做广播操时,我总能知道,第几节第几个动作,转怎样的角度可以恰好望见你。当时虽然和你坐的相隔大老远,可只要想到和你在同一间教室里,我就格外高兴。
琐碎的故事太多,若要说起来就没个尽头。出国时,我在包上挂了个叮当作响的水滴形挂件。那是十四岁生日时你送我的礼物,自从拿到之后,我日日不是放在包里,便是随身带着,不敢乱挂,因为怕弄丢了。于是那段日子,晨跑时,靠近我的女生总听见我身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窥破秘密般朝我投来暧昧的眼神。如此这般与你相关的物事我都一一留着,在出国之前塞满了一大盒。
青春光阴总是荏苒,恍若白驹过隙。又一年开春我回国之时,却骤然听闻你有了女友。且你还特意嘱托别人,不可以让我得知。我最终还是知道了,既是惊讶又是难过,然后赌气般祝你们天长地久,赌气般对你说,其实没事,我是很坚强的。
你却说,“你坚强,只是能忍住伤心,又不是不会伤心。”
那时候我便觉得自己再没有坚强的力气了。我想你大概也很为难,喜欢的不是我,却也不忍伤害我。其实之前在国外,我也在感情上和人有过些纠缠不清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却还想着要保护我,而这保护偏偏又缘于你与另一个女孩的感情。
我觉得自己那几个月的日子一团乱麻,要写下,不知从何写起,对你,亦不知该感动还是伤怀。
离夏天渐渐近了的时候,我不知怎么便明白了自己,明白了自己其实从未彻底放下你。曾经可以用别的人欲盖弥彰,仿佛我忘得干干净净,到最后却只是伤人伤己的不堪。夏天里,我们整日厮混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放下,却也明白你已是别人的男孩。所以我纵容自己去喜欢,却收敛着不要过分亲密。
那天下着雨,你为她撑着伞走在前面,我跟在你们身后,看你一手打伞,一手揽着她,将她小心护着。我想,她实在太过幸运。你是我那么久以来的求而不得,她却这样轻易走进了你心里。有时我也有些不喜欢她,总觉得她矫情,动辄便冲你发脾气,要人哄着捧着,实在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然而,也许情侣之间都是如此吧,我也只好这样想。你将她视若明珠,唯恐她不高兴,对我自然随意许多,因为我始终都在。但我却更喜欢你这样对我,是很深很深的信任,才可以不需要刻意维护。我很庆幸,也很知足。
这样的日子慵懒着过了一个月,八月之初,盛夏之时,你们却分开了。见你低落,我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感。我明白,即使不是她,也不会是我。何况,异国相隔,反倒就这样更好,没有要求,不必无理取闹,只是安静地记着,偶尔想念。平淡之下,或许还能多一分长久。
我青春里最好的少年,只要想起,就会忍不住微笑。
这样多好。
无所谓其它,我只愿,岁月携风,对你我温柔以待。然后,在山高水长的未来,相聚或分开,只要你安在。
我青春里最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