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我穿上了去年买的深色西装,里面还套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
说实话,一年来,除了拍照,这身西装我从未穿过,太别扭,手不知道往哪里搁。习惯性的揣上衣口袋吧,太2了,揣下衣口袋又太骚;不揣吧,走路不自然,像是留下军训后遗症的痴呆儿。事到如今,为了能让“三只耳朵”眼前一亮,芳心为之触动,也只能豁出去了。穿着这身行头往隔壁宿舍的大镜子前一站,真是眉飞八才、玉树临风,不禁赞不绝口。至于那身迷彩服嘛,从此休提,如此寒酸的衣服,我竟然穿了一年多,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来也巧,刚穿上一周,我就碰到了她。
那天是周五,我吃过晚饭,独自一人去逸夫楼上自习。规律早已摸清,占座的学生八点没来,那就是真的不来了,大可不必担心被打扰。
我在五楼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学习的位子,位于教室最后一排,靠近窗户。当我习惯性的以君临天下的目光环顾四周时,赫然发现右手边前一个位子坐着一个与“三只耳朵”很相似的女孩:黄黄的头发,长长的马尾巴,圆圆的小脸,额前两束发丝……当她那略显突兀的小耳朵映入眼帘时,我的心不由的狂跳起来。
没错,就是她!
她的打扮依旧干净素雅,上身一件浅黄色夹克,里面套件蕾丝花边的粉色毛衣。浅蓝色牛仔裤紧紧贴着修长的腿,无论是长度,还是围度,都恰到好处。脚穿一双白色帆布鞋。私下觉得,我们的穿着很般配,走在一起,一定是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兴奋之余,我想起梦中喝她“拿酒来”时的情景,不由的飘飘然起来。不过白日梦仅仅持续了两秒,我就陷入了高度紧张状态,因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搭讪了。
可如何搭讪呢?我想象着种种方式。
一是直接走上前去,敲敲桌子:“请你出来一下。”不过我不敢,是真的不敢。要知道她可是个冷酷至极的“杀手”,打个电话她都不留情面,更何况在公共场合下敲她桌子了,届时她对我的搭讪不理不睬,满屋子的人都将成为见证者,如此丢人的事我可不干。此路不通。
二是叫大头来帮我做此事。遗憾的是他没来上自习,我们也没手机,没办法联系。去找他的话,等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此路也不通。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下自习后跟着她,找个无人的地方搭讪,这样即便碰一鼻子灰,也没人看到。这当然是最好的机会。可问题来了,万一她有女伴,我该如何搭讪?
“XX,请你留步,我有事想跟你说一下。”我追上去,气喘吁吁的说。
她扭过头来,冷冷的瞄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们可不可以单独聊一下?”我看了看她的女伴,意思是让她走。
“不可以。”她断然拒绝。
对话戛然而止,我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
如果她是独自一人,结果会怎样呢?
我加快脚步,差不多肩并肩时,微微扭头,以一种轻松自然的温暖声调说:“你好,请问你是XX吗?”同时脸上浮现出一抹梁朝伟似的微笑。她不好意思的垂头一笑,轻声说:“是的。”然后两人肩并着肩,向着远处的夜色漫步而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更有可能的是下面的场景。
“是的,您哪位?”她一边冷淡的回答,一边朝路边挪了挪。
“大一下学期给你写信的那个。”
“给我写信的人多了,我不知道你是哪一个。”
“就是在食堂给你送信的那个。”
“哦,”她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冷冷的问:“你有什么事?”
“想跟你聊一聊,到主楼下面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说完她扭头就走。
——
无论怎么想,结局都不容乐观,甚至悲惨至极,因为我始终想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以及能让两人的对话持续下去的妙语。
在此期间,她一直在旁若无人的做题,书写的速度奇快。由此看出,她是个脑袋瓜极其灵光的女孩,四级98,校特优奖学金,绝非浪得虚名。
奋笔疾书了半小时,她把笔往桌子上一搁,起身离座。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似乎刚刚想起什么就立刻去做了。我的眼睛像摄像机一样,一路跟着她走到门口,直到她反手把门关上。
我猜她是去上厕所,便安安心心的开始做题。
一道题还没做完,她就回来了。开门声很轻微,在这个寂静的教室里,像是邻家女孩的一声叹息。我的耳朵立睖了下,准确的捕捉到这个声音,迅速抬起了头。她垂眸登上讲台,表情有点凝重,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待她即将转身走下讲台时,我迅速收回目光,同时挺了挺腰板,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手则在草纸上不停的抄公式。
快到座位时,她放慢了脚步,并停顿了下,似乎是在看我。我迅速收回余光,将全部的视线和精力汇集到书上,手也在草纸上不停的抄公式。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兴奋异常:哥换身行头,也是很帅的,是不是有点后悔当初那么决绝的拒绝我?她就坐后,我悄悄摸了下头发,心里琢磨:三天没洗头,不会有头皮屑吧!用手拨弄了两下,有两三片飘落在书上,个头较小,还没芝麻粒儿大,可以容忍。一般情况下,我一周洗一次头,三天的话,不至于脏到惨不忍睹的程度。我舒了口气,又无声的吹了口气,那两三片头皮屑便像蒲公英一样往前座飞去。
后面的时间,她不时起身离座,走到前座女生的身边问问题,问完后再转过身来,走回到座位——此举在半小时内足足重复了三次。我不得不怀疑她在伺机窥我。这很有可能,她要问问题,直接拿手指或者笔杆戳戳,或者轻声呼唤一声,让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就行了,干嘛还要走到前面?再说了,前后座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倒退一步,或者侧身挪一步,都能回到座位,可她偏要转过身来,慢条斯理的走回来。如此兴师动众,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她认出了我,借回座位的机会偷窥我。哈哈,如此看来,这身西装是真的发挥作用了。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西装,男性的衣服也就是个遮羞布,要款式没款式,要色彩没色彩,与女性比起来,九牛不及一毛。举例说来,仅就女性胸部以上的那根吊带,就千变万化,有两根绳子从肩膀上缠过去的,有一根绳子从脖子两侧垂下来的,有一根绳在脖子上缠一圈的,绳子的粗细不一而足,颜色五彩缤纷,装饰也千差万别。更有甚者,连绳子都不系,坎肩也不披,胸部以上的皮肤,全都素面朝天,像是买不起衣服似的。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仅就一根吊带就折腾成这般模样,更别说其它衣物了。想想人类真是一个怪胎,动物界都是雄性美丽异常,比如雄孔雀的尾巴,公鸡的冠子,雄狮的鬃毛,雄羚羊的角,唯独人类调了个头,冒天下之大不韪,逆水行舟,还要很狂妄的来句:“人定胜天。”真是不自量力。
正天马行空的想着,突然听到“噗”的一声屁响。我一激灵抬起了头,想看看这个不讲公德的混蛋是谁。教室里静悄悄的,唯有翻书的声音以及头上灯管发出的嗡嗡声。大家都在埋头看书,谁也没把屁当回事。“三只耳朵”也是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似乎此事与她无任何关系,或者说她压根就不知道此事。肯定不是她,我想,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屁,如果不是脸皮够厚,是人都会面露尴尬的,更何况像她这种粉嫩的美人儿?
刚松一口气,“噗”的又响起一声,让人淬不及防。这一次,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因为那屁声好像真的是从女孩那里传来的。这就不是女孩放屁的问题,也不是美女放屁的问题,而是我的梦中女孩放屁的问题。放屁倒也没什么,关键是那声屁,生生把她在我心中的形象震碎了。那种感觉,宛若看到一袭白衣的小龙女,在优美的音乐声中从天而降,“扑通”一声掉进了粪坑里。
我心里难受极了,额前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如果可以,我甘愿成为那放屁者,背负全世界的骂名。偷偷瞅了下她,发现她还在看书做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这不能不使我对她那非凡的心理素质感到吃惊。光天化日之下干了坏事,居然还能如此泰然自若,估计老生常谈的掩耳盗铃之人,以及手持隐身草取人钱财之士,在她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想着想着,我竟然怀疑自己那出类拔萃的听觉出了问题,觉得她放屁这件事是自己幻觉的产物,是自己的大脑凭空捏造出来的。难道是我听错了?屁是她的前后左右的某个人放的?或者压根就没人放屁?她到底有没有放屁嘛!我开始纠结。
十五分钟后,女孩收拾好书,起身跟前面的女生说了句话,挎着包走了,步态依旧优雅。当时我的脑海里充满着问号:她起身离开,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真有事?是为了躲避我,还是想给我机会?当然,也不排除她压根就不认识我。我想从种种疑问中抽出那个最可靠的答案,但一切都是徒劳。我又幻想着我跟着她出去,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喊她的名字,然后很有风度的走上前去,跟她聊天,然后肩并肩的送她回宿舍;我又想着可能面临的无情的拒绝,独自一人矗立在寒风中,心像花瓣雨一样一片片碎掉;或者外面有个高大的男生在等她,砰的一拳打在我的下巴上,然后我像青蛙一样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时间,就在我的种种胡思乱想之中,一分一秒的悄悄流逝。我腾地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搭讪机会,是最有利于自己的搭讪的机会:
她下了自习,独自一人。
是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我没再犹豫,起身离座追了出去。
——
从五楼追到四楼,从四楼追到三楼,从三楼追到二楼,从二楼追到一楼,但没有看到她。我气喘吁吁的冲出逸夫楼,望着南、东、北三条道,每条道上都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但没有辨出她的身影。我沿着曾经尾随过她的那条路跑去,一口气跑到体育场的上坡路才停下来。我俯下身子,大口的喘气。路上没有碰到,那条上坡路上也空无一人。我没再追上去,因为路的尽头就是她的宿舍。
她不可能走这么快的,我这样想着,向另外一条路跑去,一直跑回到逸夫楼,还是没有看见她。此刻,我已无力再跑,内衣也被汗水湿尽。逸夫楼下,不时的有学生进出,有男生,也有女生。这时间里,我只是呆滞的望着他们。
半小时后,我回五楼拿书,遗憾的离开了。此后,我再也没有在逸夫楼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