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到来的时候,天上终于开始朦朦飘起了雪。
那天晚上,我带着妻子去见Simon。在我俩手挽着手路过一个个路灯时,总会抬头看看天上落下的白色碎片,这个夜里不冷,走在刚刚铺着白绒的地面,心里还是放松了些。
到了Simon那里。
Simon说,你们就住在附近吧。
对,我附和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下雪了。Simon笑笑。
我俩也会心地笑一笑。
妻子说,对,我老家就是谷庄的。
我媳妇也是那里的。Simon回应道。
那原来是我姥姥家,在那儿买的房子。妻子解释说。
是她娘家的娘家,姥姥家原是东关街的。我插嘴。
Simon笑着说,原来是原住民啊。
我们谈了谈这场雪。这个北方的小城里面,每年只有几场雪。我与妻子和所有人一样都期盼着这个冬天能下一场雪,给孩子们看一看,堆一个雪人玩。
Simon也一样,但期盼着下雪的渴望更强烈。
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笑没回答。
我们都盼着这场雪下的大一些,又担心路上的行人会出行不便。
Simon说,你俩有几个孩子?
妻子说,只有一个。
三十多岁有一个孩子不算多。Simon说。我家的房子租了出去,现在全家人就住在这个店里面。房间不算暖和,平时的时候得开着空调。
这么说着,他的妻子和孩子去外面玩雪去了。
Simon是一个按摩师。
妻子对着椅背而坐,垫上毛巾,头俯在椅背的棱上。Simon说,你颈椎两块骨头之间快摸不到缝隙了,这么年轻必须得注意身体。
在我们暂时无话说的时候,他会哼唱几句歌。唱一些很老的歌,而我只听得一首《读你》。也许是一直按摩太无聊,或者会冷场尴尬,他的嗓音练就地很洪亮。他哼唱的神情自然,就像在享受别人给他的按摩一样。有停顿的空间就拨开嗓子,“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春天”,坐在椅子上的被按摩者随着他的歌声也会把脉络通畅。
妻子说,再按多久呢?
Simon说,再按会吧,我没有记时间,光顾着看雪了。
我说,七点四十左右来的,再按一会吧。
他说,妻子一听就是本地人,对着我笑笑说,你反而不是,应该是大观的人吧。
我笑着说,我可不是那个县的人,我是正宗章阳口音。
Simon说,听不出来你的口音,这个县城比你的声音还要土。
妻子笑了,说我因为是娶了本地媳妇。
Simon听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在外面的欢笑声,说,还不回来,快玩疯了,别感冒了。
时间差不多,妻子躺下试着动一动她的脖子,感觉头痛轻松了些。
Simon坐在一旁,对我俩说了声谢谢。
我俩不解,谢什么?
Simon说因为妻子把椅子给挪开放回了原位。
妻子说,怕绊倒你。
Simon笑着说,很多人都不会这样。
在我们打开门要离开的时刻,Simon对着我们说,下了雪,对我而言外面全是光亮。
Simon是一个盲人。只能看到一点亮。
他说在这个房间里面已经待了十年,就像关在监狱里一样。
外面变化的再大,他也不曾见到,只能听,只能唱。
妻子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回家。
我对妻子说,Simon是一位智者,因为他会聊天。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话题五花八门,贯穿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妻子说,应该是他会用心聆听。
是的。他聊的很高级。
白雪映衬城市街道的灯光,汽车行人交织穿行,像一个庞大的游乐场。
在一侧光亮处,我和妻子抬头,看天上的雪花密密麻麻地落下。
Simon还说过,多仰头有利于保护颈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