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某地的怀念,最典型的是对食物的怀念吧。其实,我妈做的水煎包不是特别好吃,肉馅里的肉,猪肉剁的不够碎,好多肥肉粒,我那时候最不喜欢吃肉馅的了,韭菜鸡蛋馅呢,有时候韭菜又有辛辣味,有时候呢,一锅包子里面,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瘦小”,像被捏瘪了一样。集市过后两三天,我们要经常吃它,因为原料准备多了,没卖完。做水煎包像是妈妈祖传的手艺,和我妈年龄差不多的舅舅也会,因着妹妹的缘故,我也在外婆家住过,也帮舅舅卖过水煎包,卖场是他家顾客是村里的人,我不停的吃。这个和我妈长得最像的舅舅那时候好年轻,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像个孩子一样,很会逗我们这些小辈,他很想认乖巧的朵儿做女儿,户口有个着落,也不用东躲西躲,我妈不同意,看着活生生的她,愿意受任何苦。多年后,他和舅妈离了婚,娶了一个同样离婚的女人,有了个亲生女儿,我从未见过,出走河南多年。我妈说,有一次他回山东,哭着跟她说,姐,我像没有家一样。是啊,异乡像个外人,外婆没了,老房子塌了,大哥二哥都有一家老小的生活,谁还顾得上他。生活多不易啊,丢一些东西捡一些东西。
妈妈的水煎包的卖场是村头的集市,三个女人一台戏。逢集的前一天,到离集市近的那一家,买好各种原料,准备好馅,然后把面发上,第二天早上早起,先把发好的面和好,分开,然后用板车拉到集市上,对了,还有好多柴。天微微亮,就开始生火做起来了,炊烟袅袅。第一批客户是同样出集的水果摊五金摊衣服摊的老板们,来不及做早饭。水煎包摊旁边是做丸子汤的,那种用绿豆磨成粉做的,我特别喜欢吃,我生性不喜酸辣,这种丸子却是配醋的,每次都要特意强调不要革醋,其实搁不搁醋没影响,我不喜欢喝汤,只爱吃丸子。集市在学校和家之间,逢集我上学的话,午饭就是水煎包和丸子汤。其实,妈妈的摊上还有一种食物,我们叫糖糕,是用开水烫的面,里面加白糖,用油炸的,我不喜那种又甜又软糯的东西,牙口不好的老人喜欢。外婆村没集市,村里人也来这里赶集,我妈会让她带一些回家,有时外婆不来让舅舅捎去,再或者直接让我送去。说回我,上学的话,就中午在摊上吃饭,还要帮忙卖包子,五毛钱五个,一块钱11个,老主顾一般会多给一个。鲁西南的天气特干燥,冬天几乎不下雨,我上火的厉害,嘴唇干裂,起水泡,我特别在意,我跟妈妈说,我这样会不会不好啊,意思是影响摊铺的形象,我妈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包包子,赶紧干活,谁看你啊。不上学的话,那从早晨就开始帮忙,妈妈的其他两个合伙人的孩子很少出摊,我的理解是他们觉得这事不体面。我倒是很喜欢和妈妈一起。包子和包子之间,有一些很薄很脆的皮,隔壁卖部的小盆友很喜欢吃,婶婶于是给她做了一锅,不放包子,只放面糊,结果失败了。很少这种做食物的摊上全是女人,但是我妈她们是,体力活辛苦活全都自己扛,我爸瞧不上这种小生意,其他女人的老公也有事情,于是这成了女人们的合伙事业。
那时候我上小学,是九几年的事情,至今小20年了吧,这些经历我弟弟和妹妹是没有机会参与了,吃上妈妈做的也难。弟弟有时候和妈说,听大姐姐说你做水煎包,给我们做点吃呗。水煎包要用平底锅,家里不常用就没备过,于是常常提起常常作罢。虽然因为自身知识的缺陷,对我们的教育不是特别科学,但妈妈还是教了我独立自强。
过年回家,一定要带口平底锅回家,然后让妈妈做一锅水煎包,圆了我们仨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