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山沟，是县里的特困户，从记事起，我家里就一贫如洗。

母亲生完弟弟后得了重病，花光了家中为数不多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离我们而去。

父亲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我和弟弟拉扯大，一直没再娶。

我和弟弟上完初中后，便先后回了家，干活挣口粮。

慢慢把欠债还了一部分，此时我和邻村的小花开始谈婚论嫁。父亲勉强凑了点钱盖了间小厢房，帮我把婚事办了。

弟弟也进了镇上最大的汽修厂当了学徒，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可是好景不长，前天弟弟在帮大货补胎时巨大的轮胎刚一落地就炸了，一声巨响，弟弟直接被炸飞了，撞在一旁的铁块上，头盖骨破裂，血不停往外喷涌，直接送进医院的ICU，昏迷不醒。

重症病房一天的花费要好几千，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积蓄，能借的都借了个遍。

汽修厂的老板安排人把弟弟送进医院后，就没影了，打他电话不接，明摆着推卸责任。

我买了一壶汽油，提了把菜刀，进门便破口大骂：“该sha的混蛋，你给我出来，我弟弟在你这出了事，你就得管，你不出来，我一把火把这烧了！”

弟弟的老板害怕了，警察闻讯也赶来。从法律上讲，李老板确实需要承担责任。

当晚，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再不抢救，回天乏术。弟弟缠满绷带的头因为颅内出血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皮球。

小花挺着大肚子在一旁偷偷抹眼泪，还有几天就是预产期了。

李老板补交了一些医药费，弟弟的主治医生把我们叫到办公室。

“病人情况不太乐观，但他的求生欲望很强烈，如果全力抢救，有希望保住性命，但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你们早做决定，是否继续抢救。”

全家人都沉默不语，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李老板。

“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耍花招，你的命可比我的值钱！”

晚上，我回家照顾即将临盆的小花。

“你咋想的，爹爹拿不定主意，弟弟情况危急，拖不得。”小花和我说。

我给李老板打电话：“你筹到钱没？打算出多少？”

“40万，这已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大限度，从此我与此事无关，如果不同意，那就走法律程序好了。”

他拿准了我们的软肋，如果上法院，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弟弟的治疗费怎么办？救弟弟要紧，我跟父亲商量，只能同意。

我赶着去医院签字交费抢救弟弟，小花又心事重重地和我说:“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弟弟抢救过来也是植物人，命捡回来了，但以后呢？谁来照顾他？爹一辈子辛苦，没过上一天好日子，难道末了还要他来遭这罪？”

“说句不好听的，爹年纪大了，还能活几年？他百年之后，这个担子还不得你来挑？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生了，一家老小指着你吃饭，你能扛得住？”

我没吭声。

“你看家里穷成啥样，当初我跟你，我爹娘骂我傻，说我这是往火坑里跳，这事情再发展下去，你真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小花哭了起来。

“那你要我咋办？那可是我亲弟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人啊。”

“人活着总要面对现实，不是钱花光了人没留下，就是人留下了，拖累我们一辈子。你想过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吗？放弃治疗吧！”

我心里好烦，脑子也乱糟糟，跑到父亲屋里使劲抽了一阵烟。

我想起我和弟弟一幕一幕的情景，泪如雨下。我的心像被鞭子在抽，一阵阵生疼。不行，我要救他！

小花知道我的决定后又急又气早产了，还好母子平安。

小英虚弱地对我说：“给你生了个带把儿的，想想以后的日子，去和爹说吧。”

我便趁着告诉父亲有了孙子的喜讯，把放弃弟弟治疗的想法跟他提了。

父亲立马跳起来，大骂我“畜生”！

我流着泪把小英的话讲了一遍。

“爸，你说没了魂的弟弟，活着能快乐吗？”

“没了魂我也要救他！李老板赔的那40万是给你弟弟的，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好，好，你去救！”我号啕大哭。

这时，医生又来催我们做决定，父亲沉默了。他提出进重症病房近距离去看一眼弟弟再做决定。

“儿啊…我心疼呐，从小到大，你跟着我这个穷汉子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日子刚好又出了这档子事，现在李老板赔了一点钱，我怕……我又怕像你妈当年那样，折腾一圈人财两空，我好为难啊，儿啊……”父亲控制不住，越说越激动。

弟弟床头的仪器突然发出声音，我们以为弟弟醒过来了。医生却过来告诉我们准备后事，弟弟的生命体征已经没有了。

我们号啕大哭。

弟弟一定是昏迷中听见了父亲说的话，他不想让我们为难，自己决定放弃生的希望了。

我可怜的弟弟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