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电影还在,导演不见了

“今天推荐的这篇文章,来自我们的朋友“补梦人的狂想摇滚”,她早前就看完了这部电影,看电影的当天就把一些感悟写出来了,很用心,不过文章有一点点剧透哦”

贾樟柯的电影培养了一批看电影极其认真的影迷,他的电影里暗含了“典故”与“藏头诗”,如果看他的电影你不细心、用心就会很容易忽略掉电影中最有含义的物件与情节。《山河故人》继续玩着之前电影里的游戏,但这一次却跟数字“三”有不着不可磨灭的联系。


突然地沉默了空气

停在途上 令人又再回望你

沾湿双眼渐红 难藏依恋及痛悲

多年情 不知怎说起


叶倩文-珍重(TVB原版MV)


电影里第一次出现叶倩文这首《珍重》是在梁子与张晋生关系破裂后,再次在涛家相遇时,客人拿来试用音箱时播放的。涛被这首广东歌给吸引了,见梁子与涛在一起的张晋生内心十分不悦,夺门而出追上前来试用音箱的恋人,买下了这张唱片,送给了涛。

涛追上了,内心不悦的晋生。他们有这样的一段对话。

晋生,你欺负我。

涛,我听不懂。

晋生,我在乎你,所以你欺负我。

涛,第一次意识到,陪伴在她身边的这两个男人,有一天,她注定会伤害到其中的一位。她走上了大街,看着人流。她的内心有了选择,回过头再看这首歌的第一段歌词,也许会明白,对于梁子的感情虽然电影表露得极少,但是在涛的心里,却有不可磨灭的印记。

在何地仍然是关心你,无尽长夜为陪伴我怀念你

它方天气渐凉 前途或有白雪飞 , 假如能 不想别离你


电影第二次响起这首歌是涛坐卧铺车送儿子去上海的途中,她问儿子好不好听,到乐说好听。歌曲唱的是粤语,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歌的含义。如果有一天他能懂这第二段歌词,就知道母亲对他的爱与思念。

涛,带着儿子去父亲过世的车站。她特意选择了坐慢车,为的就是想多陪伴在儿子身边。她知道儿子出国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归来。电影里最感人的画面是涛坐在父亲过世时坐的候车厅座位,她闭上了眼睛的那一刻。

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

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电影第三次出现这首歌是到乐的中文老师给这些移民二代放经典的中文歌曲,黑胶唱机上传出了熟悉的旋律,到乐站起来走到老师的身边,告诉她,他以前听过这首歌广东歌。

到乐对母亲的记忆只能凭借这首歌旋律而浮现,曾经有一位很有名的摄影师说过这么一句话,有两样东西能贮存永久的记忆,一个是音乐的旋律,一个是味蕾。如果某一天,你忘记了一个地方,不妨找来它们的音乐或是特有的食物,也许会帮你找寻到遗失的记忆。


电影《山河故人》插曲《Go west》主创舞蹈视频 经典歌曲震撼人心舞蹈致青春


Pet shop boys的《Go West》在电影里也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电影的开场。上个世纪末迪斯科开始风靡中国,即便是在汾阳这样的小城市,音乐的传播并没有受到政治与地理的阻隔。第二次出现这首插曲是,涛走在大街上,那是她决定嫁给张晋生的那一刻,那也是她开始新生活的一刻。电影里第三次出现这首插曲是电影的结尾,涛带着狗在雪地里,她跳起了电影开场时的那段舞蹈,刚好首尾呼应。有时候,我觉得贾樟柯的电影有点儿“八股”,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一张大网里,一个连着一个,有些刻意,却又合理。

关于食物,我不得不说,那三顿饺子。第一次是涛与梁子在一起吃饺子而惹怒了晋生。饺子就像一个火药桶,让晋生第一次怒气冲冲的在涛面前爆发了。第二次出现饺子的场景,是涛给即将离开的儿子做的一顿饺子,她特意做了麦穗馅儿的饺子,希望儿子能健康、平安的成长。影片结尾的时候也出现了饺子,这一幕所见,深深的刺痛了观者的内心,做好的饺子摆满整张桌子,却没有动,意味着涛对儿子的思念与期待,那是她牵挂、关心儿子的另一种体现。

电影中还多次出现了钥匙,第一次是梁子与涛告别时,梁子气冲冲的把钥匙扔到了屋顶。钥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牵挂,丢掉钥匙意味割舍这一段感情。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涛却把这串钥匙捡了回来并一直保存着。15年后,梁子因病回到故里,涛第一次去看他时,还给了他这把钥匙。涛,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她觉得有一天他会回来。所以后来她给儿子也配了一把钥匙,期待着儿子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到他的身边,钥匙在这里是一种情感上的寄托。

贾导的电影里,总会出现这些重复的元素,有些可以很好的理解,而有些却是常人没有办法去感知与注意的。比如电影里出现了三次在黄河边放鞭炮、点炸药的场景,三次出现的新婚喜帖,还有出现两次的扛大刀的少年,一前一后给关公上香,以及拍摄婚纱照背后的背景是澳大利亚的悉尼歌剧院。

而且超现实的镜头在这部电影里,也没有缺席。在涛去梁子家的路上,她目睹了一架直升飞机在她眼前坠毁,这个镜头让我想起了《三峡好人》里,突然炸毁的高楼。梁子都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一只老虎在笼子里,这让我想起《天注定》中,姜武包枪的那面虎旗。以及涛父亲过世时,同在候车厅候车的和尚,也不由得想起《三峡好人》里,在茶馆里的戏子。

贾导很不客气的在电影里讽刺了某些人,比如当下的我们。电影里2014年的赵涛开的车牌号码是J58588,我发我发发,这不正好是当下人们的心态么,钱为上,利至上。晋生从做煤老板到后来做起了石油老板,是不是也是我们这个国家某些灰色资本家的真实写照呢~

这是我看过第一部片头最长的电影,影片出现完整的片头内容的画面不是出现在电影的开头,而是在这部电影放映40分钟之后的荧幕上,恰好也是一个时间上的分水岭。其次电影里有几次拍摄的手法也极其特别,比如涛坐在摩托车看表演时的镜头是晃动的,影像在视网膜上的停留比正常的视觉暂留要短而且是模糊的,这个镜头特别逼真。

相比之前的几部电影,这部电影的台词很富有哲理性。涛,在离别的时候,跟儿子这样讲道,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都要分开的。2025年,到乐坐在老师的车里,给她递墨镜的那一瞬间,突然脑海中想起了,外公过世时,母亲从机场载他回家的场景,但是他想不起更多的细节,就好像我们偶尔会觉得刚刚经历的场景在之前发生过,或许是在梦里出现过,但是很难说清。到乐觉得会不会是前世的记忆。张艾嘉饰演的老师,是这样回答他的。“没有什么前世,生活只是一直在重复,所以你会觉得熟悉。”

到乐在老师的劝说下,想回去看自己的母亲,走到旅行公司问了机票等相关事宜之后,却想打退堂鼓。老师以一个中年人的身份告诉他,不管距离多么遥远,花多长时间你都应该回去看看自己的母亲。

牵挂是爱最痛苦的事情,当你感到痛的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爱。

这部片子的配乐出自日本的电影配乐家半野喜弘之手,对于大多数喜欢贾导电影的影迷来说半野喜弘跟林强一样熟悉,而且他也是侯孝贤钦点的电影配乐大师。与贾樟柯合作过多部电影,电影中多次出现的弦乐,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喜欢在看完字幕之后才离场,这场提前点映的导演见面会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主持人在字幕还没有放完的时候,就出来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当时怒了,在最后一排吆喝了一声,电影还没有结束,请等结束之后才开始。后来得知,这场见面会很多人都不是自个人掏钱买票观影的,都是其它渠道来的电影票,我纳闷的问题得到解决了,因为我买电影票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排,也只有我购票成功。回来翻看微博发现,贾导今天还去了大学与书店做分享会,我不禁抿嘴想笑了,他们连电影都没有看,怎么来讨论,如果没有看过你之前的电影,怎么来更好看欣赏这部影片。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表面,而不注重肌理。

这是一部诚意之作,但是太多自己的影子,反而觉得导演的身份被隐藏了。

电影还将继续上演,可导演却不见了~


——本文作者:@补梦人的狂想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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