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三里魂 (25)

第二十五章 回家的人

父亲这些年在外奔波,尝尽人间世的苦痛冷暖。每当希望破灭殆尽时,又从狭缝透着光亮找到了一线生机,顽强地拼命生长着。他要不断的健壮强大才能庇护故乡的那一端,漂泊地灵魂只有在故乡才能真正安放。

写到这里不禁让我想起江涛的这首老歌《回家的人》
吹落思乡的尘却吹不落额头的纹
走完天下的路才想起回家的门
追上漂泊的人,却赶不上漂泊的魂
做完想做的梦,仍又颗思乡的心
多少年我不止一次地问
游子地心为什么这样沉
多少年我不止一次的寻
回家的绿是否绿草茵茵
人生是一粒种,落地就会生根
风吹年华地梦,落叶总要归根

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不管世事如何难料,我们不就是这一粒种子?落地就会生根,落叶就要归根。他诉说着游子的伤痛与无奈,凄美震撼,抚慰着漂泊的人儿。直到今天我仍然喜欢,只因陪伴我走过了那段最难忘的岁月。

“年关”对漂泊在外的人,他是永远的归属,是一种千里之外无形的召唤。不管有钱没钱也不管富贵寒掺,“家”就住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只待缈缈饮烟吹起,鸡狗欢畅,孩童绕膝并满足。

父亲打过架受过伤,思乡更加迫切。受过的苦楚对我们只字未题,直到后来我才晓得。

在冬日里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当读到他要回家时,我竟高兴的流泪。寒冷的冬天也变的可爱,红肿的鼻子拼命的吸着,嘴角的泪水居然也是甜的。

他己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这些年除了给家里寄钱和写信都不知父亲是胖了还是瘦了。那种思念如虫蚁一样啃咬着我们,吞噬着我们……

母亲每天忙着种地和无休止的唠叨,不知是说给父亲听还是自己,祖母及我们几个孩子就这样颠着脚看向山头驶进我们这里的大客车,每当喇叭响起就会燃起无限的希望,最后又泱泱的变成失望……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等待,树木冻的瑟瑟发抖,山川河流也停止呼吸,太阳也没有一点温度,一切都是灰色的,没有生机。

直到腊月二十八才得到父亲的消息,但却如睛天劈霹雳不敢置信。那是一个灰暗的日子,没有欢笑,没有希望,一切压的我们喘不过气来。

这种疼痛直到今天提起笔来我仍忍不住颤抖与难过。

天一直都灰蒙蒙地,刮着风还夹杂着雪粒,丝丝入骨的凉意直往屋里灌来,那怕屋内烧着火炉,却怎样也不暖和。屋里母亲与祖母准备着过年的腊肉:烧皮、洗刷、宰剁、不停的忙活……

忽然,呼喊从外面传来“快点,快点,肖家坡上,xx出了车祸。”顿时院里聚满老老少少,大家不停的寻问情况满是关切。母亲丢掉手里的腊肉,慌了神没有主见不停的哭泣。祖母瘫坐在椅子上,悲切的呼喊着父亲的名字……

年长族房里的爷爷镇定的叫大家先不要慌,派了几个年轻力壮先去查看,后面又有几个带上镰刀,绳子,木棒准备担架。母亲也一同前去,一路上哭哭啼啼,走路也不稳重心。

祖母、我、二妹、小妹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众人离去,彷徨的在院里走来走去盯着远处的山头,感受着山那边的动静,哪怕根本就看不到。默默的祈祷默默的流泪……

屋里猪圈里的两头小猪饿得嗷嗷嗷的乱叫,拱的圈门乱七八糟也无人理睬。小妹双手拿着烤糊的土豆,连着锅巴皮一起往嘴里塞。二妹不耐烦拿着小木条子追小猪打。

祖母颤抖着肩膀缩在炉边就那么一点点。火炉边的一锅土豆只有小妹一个人在啃,鼻子脸上到处都是土豆糊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院里的土鸡啯啯的自己进了院门,炉子里的火也熄灭变得冰凉。屋里没有一丝生气……

“啪搭、啪搭。”响声乘着夜幕从外面传来“大婶,XX哥已送医院,没得大问题哈,你们放心,早点睡。”明叔拖着疲倦的身体倚在门口对我们说道。

祖母满是愁容的脸上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颤颤巍巍站起来拉住明叔的手“明娃,婶谢谢你,我儿命大一定会没事,真是劳慰嗒(方言)。”泪水又从祖母满是沟壑脸上流下了,无限的激动与感激缠绕着祖母,明叔也就这样被祖母拉着,拍着祖母的背,轻声的安慰着。

我背着睡着的小妹站在祖母边上听着他们的谈话,感觉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轻了好多。二妹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喊着“大姐,我饿。”我爽快的给她煮了一碗白水面,自己也吃了一大碗。那面的味道极好,我至今都记得。

这一个“年”我们什么也没有准备,没有花衣裳,没有漂亮的糖果,连一贯的大门对联也没有,只有母亲留下洗了一半的腊肉及猪头,后来被我和祖母一起清洗煮熟。

大年三十的这天,屋里漂起了肉的香味,才感觉这是要过年了,可这“年”却不叫年,他没有团圆,没有欢笑。我们的心都跟随着父亲,母亲,不知他们一切可否安好。

那些年,没有电话,消息一般都是请人带信即口信。不方便的时侯就像两个隔绝的世界,谁也不知道谁。然而心里的念想与牵挂如同契约一样不约而同……

我们想着父亲,母亲,想着此刻他们能够回家该多好,望着煮熟的腊肉谁也没有动嘴,只有五岁的小妹留着口水,我悄悄的扯了一块给她,看着她满嘴的油渍我又忍不住的心疼。

许多人家已挂好对联,燃放鞭炮,劈呖啪啦响个没完没了一家接着一家。

一辆汽车在炮竹声中缓缓地向我家大门口驶来,确切的说是一辆半新的吉普车,帅气的大表姐夫打开车门,大声的叫道“嗄嗄(即方言外婆)幺舅舅回来达,我把他给您送回来过年了。”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声呼喊中烟消云散。

父亲在母亲及表姐夫的搀扶下慢慢露出头来。“唔妈”叫了一声祖母,脸上苍白的绽放出许多笑容,溺爱的望着我们眼里含着泪花。

我手舞足蹈的急急的收拾着床铺,尽量让上面软和点,触及父亲受伤的身体生怕弄疼了他。

祖母不停的说着“好,好,好……”

终于我们的家有了“年”的味道。

表姐夫在安顿好父亲后匆忙开着他的吉普去赶赴他的“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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