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是我爷爷的弟弟,今年八十二了。我爷爷去世得早,我现在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来。不过,二爷现在还健在。看到了二爷,我自然就想到了爷爷。他们是一母同胞,容貌应该差不多吧?
听说二爷年轻的时候,是同爷爷一块住的。他那时刚离了爹娘~也就是我的太爷太婆,是爷爷一手把他带大的。父母不在,兄长为父,爷爷主动承担起了家里养育幼弟的责任。在二爷娶妻生了第一个孩子后,爷爷才把他分开了。二爷一直记着爷爷的许多好处。常常对人说起弟兄之间深厚的友谊。
爷爷去世得早,没见过生前的样子。二爷倒是经常见到的,每天早上端把椅子出来。冬天坐在太阳底下,顺着墙根晒暖暖。没人时,也会打盹。夏天在大树底下乘凉,手里摇着一把芭蕉扇。总之,哪儿人多,他便去哪儿。二奶早早地就去了,我没见过。二爷儿女双全。一儿一女。儿子长年在外边工作,对老人特别孝顺,腰里的零用钱总是没断过。女儿嫁出去了。
前几年,我还记得二爷行动利索,总是放着儿子给他买的一只母羊。羊放饱了,肚子滚巴圆,肚子下滴溜着大奶包,一走一晃荡。一天产几斤奶。二爷一天的生活就是早上羊奶泡蒸馍。晚上,羊奶打鸡蛋。那种日子在当时挺滋润的,令许多人羡慕不已。七十多岁的人了,还红光满面,不咳嗽,不气喘,不用拄着拐杖行走。走起路来带动风声。那时,能有那样的身体,在村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人们常说,你二爷,多亏了他的羊奶,瘦是瘦,精神够。要不然,早都不在了。
二爷是军人出身,身体素质好。在他刚有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姑姑出生不久,被土匪拉壮丁去了。他只说这辈子完了,把这把老骨头扔在外边了。因为同他一起被拉去的有好几个人都一直渺无音讯。
在一次混战中,二爷从死人堆里逃挣扎着站了起来。四目一望,尸横遍野。空旷的大地死一般寂静,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必须活着走出这个地方。这不是人呆的地方。不知家中的两个孩子,和依无靠的妻子他们都怎么样。这两年来,他们母子都是怎么混的。
一会眼前浮现的是他们饥寒号哭的情景。一会儿又是他们母子挨门乞讨的影子。他连滚带爬,前边望望,后边望望,左边望望,右边望望,看周围有没有追兵。发现前边有可疑的人,他又立刻装死。
黄昏的时候,这里除了死尸,别无他人。只有老鹰在空中低飞旋着,哀鸣着。
好不容易冲了出来,他来到了安全地带,肚子咕咕在叫,一天一夜已经没有吃东西了。他感到了饥饿。也顾不得这许多,凭着记忆,爬到自家门前。妻子儿女饿得皮包骨头,睁着惊奇的眼晴,看着这个怪人,他浑身的血迹,已经辩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了。″这你们都还在,我是老二。"还是二爷先开了口。
他们你细辩认了很久,才认出了二爷。
"你……你是他爹,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他们娘儿们把他掺扶到家,调养将息。
不久,二奶奶也离他而去了。好像妻子就等着他,把一双儿女交给他,这是她的任务。完成了她的使命,然后才放心撒手人寰了。
后来,儿子招工出去了。儿子很快地找到了对象,一直在家操持劳作。女儿也长成一个大姑娘,嫁出去了。
后来,二爷也上了一把年纪,地里的活儿子媳妇都不让他干。只是享福。
也是年龄不饶人,在他刚迈八十岁,人就走不动了,只能在近距离内活动。好在能行能走,能送水火,不要人侍候。
有一天,我从学校回来,听说是二爷走了。那时我还不知道走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直到看见满屋里的人,拖着长孝,穿着白衣白衫,并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才知道二爷死了。
几天后,再见不到二爷的影子。只是地里多了一个坟疙瘩,孤零零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