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夜里会下雪。所以尽管今晚是平安夜，孙皎还是早早地就准备洗漱睡觉了。

不知道是南方的高校寝室管理没有北方的那么苛刻，还是只有自己本科时候的学校才那么较真，反正现在孙皎是正在用电热水壶烧水，立冬后的每天晚上她都这样做。

电热水壶的底部开始了“呲呲”的轻响，过一会儿这声音会越来越响，直到充斥整个寝室，淹没耳朵里的其他低分贝声音，就在这时，孙皎的手机震了两下、“叮”的响了一声，有微信。

希望不是刘玉那个小贱人又要让自己帮她把身份证扔下去吧。上周五晚上，刘玉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给她发的微信，说自己身份证放寝室了，懒得上来拿，让孙皎帮忙扔下去，谁知道那个近视眼没戴眼镜，扔了之后愣是没看到身份证的坠落轨迹，然后就开始在整栋宿舍楼挨个敲门去看人家窗台上有没有，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搞得整栋楼鸡犬不宁、人仰马翻后，她男朋友才在楼下花坛里找着，真的是个小贱人。

拿起来一看，孙皎舒了一口气，不是刘玉，是柴妞，“姐姐在文林街的本能酒吧，小婊贝出来陪我喝酒”。

柴妞大名叫柴可可，是孙皎的高中同学兼室友，不过上大学的时候她在上海，孙皎在哈尔滨，两人来往少了些，后来大学毕业她回昆进了一个出版社，办公地点在华山西路，而孙皎考了云大社会工作专业的研究生，读书住宿都在翠湖边的校本部，两个人离得近了，就经常见面。

“大晚上的，天又冷，怎么会想起来要去喝酒？”

“平安夜啊，能不能有点激情。”

“和你怎么会有激情。”

“快，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出来，有帅哥啦。”

……

其实孙皎有点不想出去了，天太冷了，在哈尔滨待了四年，回到冬天屋里没有暖气的昆明，说实话她觉得冬天挺冷挺难熬的。不过另外三个室友都和男朋友出去过圣诞去了，留着她一条狗独自在寝室里，也真的有点孤独。

纠结啊，双鱼座的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女生。她倒身躺在了床上。烧水的声音越来越响，轰隆隆的挺让人烦躁的，就在此时，她眼前突然一黑，随即耳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和电热水壶逐渐减弱的响声。

真是的，居然停电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起身把口红、钥匙放到提包里，然后穿上大衣、换鞋出了门，下楼的时候给柴妞发了条微信：“你到底到哪了啊，我怎么没看到你。”

    “本能”酒吧就在文林街的中段，在文林街形形色色的酒吧中并不显眼，开业时间也才不到半年，不过它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柴可可今天就是为了这个“独特”来的，在这之前，她已经来过一趟了。

距离目的地还有二三十米她就看见了站在酒吧门口伞型取暖器和高高的一颗圣诞树下的孙皎，小妮子，哈哈，还不是比我先到了。滴滴司机停好了车，她蹑手蹑脚的下去了，绕到正低头玩手机的孙皎身后，踮起脚尖探过头去看她正在干什么，同时一把抱住孙皎，说到：“撩汉被我抓到了吧。”孙皎低低地一声惊呼，然后转过身来骂道：“傻逼女人，你出门前没吃药啊。”打闹了几句，两个人掀开酒吧门口挂着的亚麻布门帘，进了酒吧。

木质的吧台前坐满了人，酒吧中央的一块空地上，穿着各异的年轻人正随着音乐摇晃，旁边两个酒保打扮的小伙子在忙着为一支乐队接线，看来今晚有乐队表演，屋里的温度至少比外面高了二十度，热气像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携带着酒吧特有的气味将刚进屋的人包裹起来，或许里面这些拼命扭动自己身体、用力吼叫嘶喊的型男索女们，就是因为在塑料袋里快窒息了吧，快感也不是酒精和音乐带来的，而是窒息带来的。孙皎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审视了一遍酒吧的内部环境，然后对自己如此深刻而形象的比喻略微有些得意。然后跟着柴可可轻车熟路的步伐，踩着木楼梯上了二楼。看来小妞是约了人了。

和别的酒吧一样，“本能”的二楼也因为层距太小而显得很压抑，行进只能低着头，柴可可小心避让着来往的客人和酒保，带着孙皎来带了最深处的酒桌，扫视了一下，对靠墙的那个男人说到：“黄律师，平安夜啊，怎么没出去约会？”正在桌上高谈阔论的三个人，同时把视线移到了柴可可和孙皎身上，不知怎么的，孙皎突然有点紧张，早知道是三个陌生男人，刚才在楼下应该补下妆的，随后低下了头，视线刚好和三人错过。

因为柴妞非要坐在黄律师对面，所以这一侧的两个男人起身让她坐到了最里面，孙皎只能挨着黄律师坐下。来了两个美女，男人们原本闲散地高谈阔论的气氛明显炙热了起来，不好意思转过头去盯着柴可可看，和她同座的的两个男人开始用曲折隐晦而富有侵略性的眼光打量着孙皎，甚至还偏过头相互之间传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旁边的黄律师也偏头看了一眼孙皎，然后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问到：“你用的保湿乳液是桃子味的吧？”“死直男，哪有一上来就问陌生女生这种问题的。”孙皎心想，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黄律师似乎也感觉到这样搭讪有些不好，于是回过头去，对柴可可说道：“你怎么又来了？”这句话做实了他死直男的本质，却也让孙皎有些奇怪：“难道这群人不是柴妞约的？”

柴可可倒是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快，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当然是来找你过夜生活的啦。”此话一出，另外两个男人立刻开始起哄，高个的那个拿过一瓶酒，给柴可可和黄律师各倒了一杯，说两个人必须先喝一个，矮点的那个则对着黄律师挤眉弄眼。黄律师也没解释什么，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和柴妞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对柴妞说：“说真的你说的事吧，放在六七年前我肯定感兴趣，但是现在，我真的不想写。”

“哎呀，你委婉一点不可以吗，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上来就拒绝我。”柴妞说完，放下酒杯，伸手去包里掏东西。

“我做律师的你也知道，我太忙了，稍微有点空闲还要来看看酒吧，你说我哪有时间写小说啊。”黄律师拿起桌上的一盒“万宝路”，先递了一根给柴可可，然后拿出两根给他的两个朋友，最后拿了一根在孙皎面前晃了晃。虽然万宝路味道太大孙皎从来不抽，不过还是接过来放到了面前，细看了一下烟盒，这是“万宝路”的“ice blast”，过滤嘴里有颗薄荷味的爆珠。

身旁的黄律师自己点了一根烟，轻轻吸了一口，然后放松地靠在了沙发背上，仰头对着桌子正上方的吊灯把烟吐了出来。